彼时的郑莉懵懵懂懂, 看到父亲将自己的女同学抱在膝头爱抚、或者扛在肩头远眺,完全不知道对方包藏何种祸心。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郑云健主动提出免费为她当时要好的两个女同学补课, 那俩孩子的语文基础不好, 她们的家长也感恩于郑云健的热心与教学水平。殊不知每次补课的时候, 郑云健都会找一些借口, 摸孩子们的手、腿、身体乃至隐私部位。她看见了, 却不明所以, 到青春期有了男女知识后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遂逐渐疏远了对方。
成年之后的一次小学同学聚会上, 有个当年被郑云健骚扰过的女孩喝多了,朝郑莉破口大骂, 说她一家子都是人渣,畜生, 说郑莉明知自己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还往家里带她, 害她青春期时陷入抑郁, 连大学都没考上。那一刻她被深深刺痛了, 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被父亲利用着, 利用她的友情,将那些无辜的女孩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恨透了自己的父亲,却又可怜被蒙在鼓里,对父亲的兽心一无所知的母亲。母亲身体不好,常年病休,为了保护母亲,她将一切委屈和愤怒都隐忍在心中,直到前些年母亲去世,她彻底断绝了与父亲的来往,更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出现在父亲的视野内。她怕极了,怕孩子们重蹈自己的覆辙,更怕外表慈祥内里阴暗的父亲朝她的亲生女儿们下手。甚至由于父亲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深,打从孩子出生起,她一片尿片都没让丈夫给女儿们换过,也从不让丈夫给女儿们洗澡,导致夫妻关系一度紧张,甚至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我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是那个样子,我老公很好,很正直,但我就是忍不住会去想象。”耳机里传来郑莉浓重的鼻音,听的唐喆学跟着她一同叹息,“……我就不该结婚,更不该生女儿……我为什么要把她们带到这世界上来受罪啊……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以娴……是我害死了她……”
敲敲耳机,他示意电话那头的林冬听一下自己的建议:“郑莉有严重的抑郁倾向,必须得让她去看医生,接受心理辅导,不然她第二个女儿早晚会走姐姐的老路。”
那边轻咳一声表示听到了,随后挂断了通讯。摘下耳机,唐喆学敲出根烟点上,弥散的烟雾随着开启的车窗渐渐淡去,宛如那年轻的生命,随风而逝。
从警的这些年来,他多少遇到过一些诸如郑云健、赵尊益之流的伪君子,日积月累下来掰着两只手都数不完。每每看到受害者们声泪俱下的控诉那些禽兽不如的罪行,他都恨自己不能一拳挥到那个王八蛋的脸上,让对方尝尝什么才叫真正的权利压制。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关系中处于强势的那一方,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肆无忌惮、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法律的底线。
抓不完,只要有人类这种生物存在,不以猎食为目的、恃强凌弱的戏码便会循环往复的上演。他们能做的,就是让被抓住的那些畜生付出惨痛的代价,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林冬下楼回到车里,低头看了眼挤满烟头的烟灰槽,眉心微皱了一下,伸手掐掉唐喆学刚叼上的烟。他看的出来,自家的大金毛现在也需要一位心理医生——英俊的五官罩上层沉沉的阴影,眉弓紧压,眼里凝着仇恨的光。
握住对方的左手,他用力握了握,规劝道:“别抽了,伤还没好。”
闭上眼,唐喆学反手将他的手握进掌中,轻问:“玫姐呢?”
“她说再陪郑莉待一会,让咱们先回去。”十指交握,林冬感慨道:“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这世上的罪恶全都消失,我们该何去何从。”
唐喆学冷嗤:“人渣年年有,一年更比一年多。”
“你以前没这么悲观,”林冬稍稍往副驾驶的位置靠去,侧头枕上爱人厚实的肩头,“二吉,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现在的心态不适合查案,容易犯错。”
“我不会学谭晓光的,也不会学林阳,我知道放纵的代价是什么。”
“讲道理的时候都明白,但是……”稍事停顿,林冬叹了口气,收紧手指,“我很担心你,你昨晚一直在做噩梦,可我叫不醒你。”
“……”
低头重重呼出口浊气,唐喆学用受伤的右手轻轻拢过林冬贴在脸侧的霜白发丝,于那光洁的额头落下个轻吻——
“就当是长大成人的代价吧。”
—
刚进金玶的办公室,林冬就接到武副局的电话,说通过对幸福家园小区住户的走访,问出了翁以娴曾经的落脚处,一间复式结构的民房。然而就和之前林冬预测的那样,已是人去楼空,房东联系上了,承租人在合同上签的是假名。唯一的好消息是,通过房东的辨认,证实与自己签订租房合同的男人正是当街打翁以娴的那个人渣。
“根据现场情况来判断,大约有六到八名女孩曾居住在这里。”武副局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丝不悦,这种晚犯罪嫌疑人一步的情况,让他倍感不爽,“已经开展全市搜捕了,一礼拜之内绝逼给这王八蛋揪出来!”
掷地有声的军令状通过手机外放传到金玶耳朵里,忙搭腔道:“行了老武,别随便立flag,年轻人都听着呢,回头到期限抓不找人,你脸往哪搁?”
那边更是蛮横:“抓不着老子不干了行不行!”
“不干警察了你干嘛?跑滴滴啊?”
“老子送外卖!”
听到这话,林冬干脆把手机递给金玶,让俩老东西上一边打嘴炮去。刚去郑莉家的路上听李玫提过一嘴,说金玶和武越利——就是武副局——曾经搭档过,后来是因为一案子出了问题,各自调离原岗位,就此拆伙。打那之后这俩老东西见面就呛呛,不见面打电话也得趁机互损,生死与共的战友情里透着股浓浓的塑料味。
给林冬手机都打烫了金玶才挂上电话,一扫和武越利针尖对麦芒的犀利,对后辈们平和道:“明天我带人去老武那边,翁以娴这个案子,我们联合侦办,你们抓紧时间追他们的上线,有任何消息及时通气,到时一起收网,别回头我们这边抓了人,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该收收吧,到时严密封锁消息。”
让唐喆学略感意外的是,林冬居然没像往常那样以大局为重,然而对方很快就给出了理由:“那些女孩子的多在他们手里一天,就得多接一天的客,金队,以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认为她们的权益才是我们该优先考虑的部分。”
望向林冬坚毅挺直的背影,唐喆学微微勾起嘴角——法律是冷酷无情的,但执法的人,可以很温暖。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老房子着火写上瘾了我是……快来个人让我清醒清醒!
啊,对,元旦快乐~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得知翁以娴的遗体还在殡仪馆冻着, 并未让家属领走火化,林冬提出去看一眼的要求。这是金玶升任刑侦队负责人之后的规矩——没破案,就得保留受害者的尸骨。不得不说这招非常有效, 金玶领导的队伍针对非正常死亡案件一直有着较高的破案率, 因着有些案件时间拖的一长,很容易被其他新发案件挤掉办案人员的精力,让一具未寒的尸骨不单单陈放于办案人员的记忆之中,而是实打实的摆在那, 便可时时提醒队上的人还有份冤屈等着昭雪。
由局里的法医陪同,林冬和唐喆学来到殡仪馆的停尸间。工作人员核对完手续,将翁以娴的遗体“请”出了停尸柜。女孩的毛发上结着细细的冰霜, 皮肤肌肉稍有脱水征兆, 比照片里的轮廓小了不止一圈。只看了那青白结霜的面庞一眼, 唐喆学便扭过头去, 重重释出口闷气。此时此刻他很想给金玶打个电话, 要求对方, 等抓着那个诱骗女孩的畜生, 拎过来摁着脖子让他丫的好好看看自己造了什么孽!
“谢谢, 可以了。”
林冬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停尸间内,比周遭的空气更清冷。他和金玶的心态差不多, 亲眼见证过花季少女的死亡,可以让那份对犯罪嫌疑人的仇恨鲜明刻入脑海。仇恨是一种内驱力, 不光是对他, 对很多警察而言都是, 每一条生命都曾是鲜活的, 哪怕经历再多的死亡也做不到麻木不仁。不可能以平常心对待, 冷静只是工作要求, 是职业素养,同时又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否则会很容易犯下诸如谭晓光当年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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