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圆听出是沈行春的声音,乱跳的心脏好像终于找到了可以安放的地方,他拿开林浩拉着他胳膊的手,绕过身前的几人跑到沈行春身边,牵住了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整个包在沈行春的手心里。
“哥哥,你回来了。”
沈行春感觉到手心里冰凉的温度,指腹轻轻搓着安圆的手指,拉着他转身,“冷吧,手这么凉。”
安圆扬着声音说:“刚刚是很冷,不过现在已经不冷了,哥哥你见到山宝哥了吗?”
“没找到他。”
“那可能,他在别的地方吧。”
安圆想,那个叫刘山宝的人可能并没有被爸爸妈妈关起来,奶奶昨天说他跟哥哥关系好,跟哥哥关系好的人,不可能是坏人,也更不会是变态。
安圆虽然没见过刘山宝,但是他坚定地相信着沈行春。
刘山明家的房子比奶奶家的要大,桌子在堂屋跟偏房整整摆了八桌,中午吃喜宴的时候安圆跟沈行春坐在靠近角落里的一桌。
沈行春中途被几个孩子叫走了,安圆想上厕所的时候没找到他,他知道厕所的位置,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走到房后,他看到两间小房,显然是后来仓促间盖的小屋,比前面摆着酒席的瓦房要低矮很多,也简陋很多。
小屋门外落了一把厚重的生了铁锈的大铁锁,不朝阳的墙上有两扇小小的窗,窗户外面横七竖八的钉了几根木棍。
安圆顺着木棍的缝隙往窗内看了一眼,他感觉里面有人,里面的人也在看他,他猜应该就是刘山宝。
那些人口中的疯子。
果然,一个人影在安圆的注视下慢慢挪到窗边,玻璃窗上有一层厚厚的冰凌霜,屋里的光线昏暗,安圆看不清里面人的长相,只能大体看出他很瘦弱。
虽然看不清里面的人,但是能听见里面的声音,里面的人开口说话时,声音像被磨砂纸反复又粗暴的打磨过一样,嘶哑的不像人的声音,倒像是某种动物竭尽全力才发出了人类的声音一样,还带着浓厚的喘息。
“小孩儿,你是谁家的?”
安圆站在原地,答:“我是沈行春的弟弟。”
“大春的弟弟?”刘山宝问。
“嗯。”
“你不是沈瑞吧,我记得沈瑞才几岁,大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弟了?”
“前几天才多的,”安圆自我介绍,“我叫安圆。”
“安圆,很好听的名字,你几岁了?”
“我十二岁了,再有两天就十三岁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山宝,我比你大很多,我今年26岁了。”
……
两人正一句句聊着,安圆听到沈行春在前面喊他,“小圆儿,小圆儿……”
安圆冲着声音方向大声应道:“哥哥,我在房子后面呢。”
沈行春跑过来走到他身侧,“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怎么不在里面吃饭?”
“我就是想上个厕所,”安圆说完指了指小屋的窗户,“里面的人是山宝哥哥。”
沈行春顺着安圆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了站在窗后的刘山宝,他拉着安圆的手往窗边走了两步,“山宝哥,你在里面,刚刚我来敲门,没看到你。”
离得近了,安圆才看清,刘山宝的确很瘦,皮贴骨的那种瘦,脸颊深深的凹陷着,脸跟雪一样白,比雪还白,是惨白,他的两只眼睛空洞洞的,脖子上的青筋明显。
“我刚刚在睡觉,没听见。”刘山宝说。
沈行春知道这是搪塞的话,他也没多问,跟刘山宝聊了几句,问了问他现在的情况,他们聊的都是很平常的话题。
聊冰冷的天,还有今天的喜宴。
沈行春看出刘山宝是正常的状态,有点不解:“山宝哥现在好好的,你爸妈怎么还把你关在里面。”
窗后的刘山宝一点都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说:“他们是怕我突然犯病,关起来也好,今天是山明的喜事,不能出差错,我在这也挺好的,还清净。”
“山宝哥吃饭了吗?”
“吃了,刚刚我妈给我送来的,”刘山宝视线看向安圆:“你弟弟?”
沈行春“嗯”了一声,“我弟弟。”
“这孩子一点都不怕我。”
安圆接了话:“因为你是哥哥的朋友,哥哥的朋友,不用怕的。”
沈行春笑着揽了揽安圆的肩膀,对刘山宝说:“山宝哥又不是坏人,怕什么。”
刘山宝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突然没了焦距,瞳孔里是一片幽深的黑调,他开始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
“我不是坏人,但我是疯子,其他人都怕我。”
“我知道我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正常的,其实我更喜欢的是不清醒的状态,只有不清醒的时候,我才能看见他,在这个黑漆漆的小屋里,我知道他一直陪着我……”
“我觉得现在,太清醒了,我不喜欢现在的清醒。”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况且他已经死了,我还活着,这很痛苦。”
“我不是变态,也不是疯子……”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
-
-
沈行春带着安圆回去吃饭的时候安圆一直心不在焉的,他一直在想刘山宝。
想着想着有点口渴了,看也没看,拿过自己面前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等他咽下去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喝的是酒,酒精的辛辣从舌尖一直烧到胃里,滚热的酒在胃里翻腾着。
他把水杯放下,才看出那不是他刚刚用过的杯子,是刚刚坐在他身侧的男人的酒杯,但他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水杯就放在安圆手边。
安圆伸出舌头吐了半天的气,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看着他喝了酒,哈哈笑了几声,“大春你快看,你弟弟把酒当水喝了。”
沈行春看着安圆被酒辣得通红的小脸,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快喝点水,小傻子,怎么还喝了酒。”
安圆喝了满满一杯白开水才冲淡了嘴里的酒味,但胃里还是火烧一样。
最后还是醉了,沈行春是背着他回去的。
安圆趴在沈行春的背上,一会儿笑一会闹,傻乐半天,沈行春问他乐啥,他说趴在哥哥背上感觉很舒服。
他乐完之后又哭,哭着说刘山宝,说酒桌上的酒,说刚刚沈行春脚下不稳,两人差点滑倒的不满。
最后安圆不记得是怎么到家的,又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是被一阵带着哭嚎的敲门声惊醒的。
门外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沈叔你快开门,你快去看看我家山宝,山宝上吊了,我家山宝上吊了,沈叔你快去救救他,我今天早上发现的时候,他身体已经凉了,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反对了,我家山宝现在死了,沈叔,你快去看看我家山宝啊……”
女人的哭声轻一阵重一阵的飘进屋里。
沈爷爷跟沈奶奶赶紧爬起来穿衣服。
沈奶奶穿衣服的手都是抖的,“老头子外面是山宝妈,她刚刚说了什么?”
沈爷爷是听清了的,“她说山宝上吊了。”
沈奶奶眼前黑了一阵,脚都软了,“我的老天呀,昨天我做饭的时候还跟山宝妈说呢,她说山宝现在发病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还说山宝可能是快好了,这怎么就,怎么就……”
沈爷爷穿好衣服,扶着沈奶奶下炕,“咱们快去看看,估计……”
沈爷爷话说了一半,但是沈奶奶已经猜到了,身体都凉了,还怎么救得回来。
刘家刚办完喜事又办了丧事,下了整夜的雪,街上的红色鞭炮碎屑一夜变了白。
沈行春跟安圆也听见了,两人安静了很长时间。
安圆想到昨天那个像根枯树枝一样的刘山宝,又想到了他昨天的话,喉咙里带着连绵的不解跟哀伤,“哥哥,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疯,为什么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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