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和舒岩寒暄了几句,无非就是问最近好不好之类的然后就又说起吃饭的话题,大意是说晚上他准备请冯易吃个饭希望舒岩作陪。舒岩摇头拒绝只说晚上还要去客户餐厅一趟实在没有时间。
李林听了就冷笑了起来,他说:「舒岩啊,你中午就说和人有约,怎么周末的晚上都还要见客户吗?」
舒岩说:「是啊,客户约的时间我也没有办法,并不是故意不和你去吃饭,真的是工作推脱不开。」
李林双手插在裤兜,微微抬脸,笑着看着舒岩,他说:「舒岩啊很好嘛,这才刚入行就有推不开的工作,真的是不错。」
舒岩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许平川安排的客户肯定要招呼好的,要不然谁愿意周末还要谈工作呢?」
李林说:「勤奋啊是个好事情,这行业需要勤奋,但是呢光勤奋而不能抓住机遇也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我不妨把话讲明白一些,你知道冯老师在业界是什么地位吗?每天圈子里求着他吃饭的人都要排队的。」
舒岩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他说:「真的谢谢李老师提携了,可是今天的事情真的是早就约好了,我再不走怕是要迟到的,你也知道我见客户经验不多,真的迟到了我就难办了。」
李林收起笑容,冷眼看着舒岩,他说:「舒岩啊舒岩,聪明人不要讲蠢话。」
舒岩说:「我并不聪明所以蠢事做习惯了,而且我也是真的不知道李老师的意思。」
「呵……」李林笑着往舒岩面前走了一步,舒岩想往后退,却被李林抓住了胳膊,「舒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做一个GAY是很难过的事情吗?」
舒岩挣扎了一下,但是李林攥得很紧,舒岩说:「你抽什么风,放开我,只是不去吃饭而已,你扯什么GAY不GAY的。」
「原来你也会害怕别人提啊?是不是觉得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说这个单词让你心惊肉跳?那我换种叫法呢?同志?同性恋?娘娘腔?精神病患者?你觉得哪一种可以暴露在阳光下?我以为你和许平川是一样的呢,成天喊着仁义道德,但是还不是各种一夜情?我以为你们多高尚呢原来也怕这个啊?舒岩,我是为你好,你还太年轻,不知道这世道的险恶,GAY圈有GAY圈的混法儿,葡萄酒圈子有葡萄酒圈子的混法儿,你得懂,有些事讲一时骨气,并不是好的。」
舒岩说:「李老师,你放开我,有些事我的确不懂,但是也不想懂,你走你阳关道我过我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林一手抓着舒岩胳膊,一手搭在舒岩肩膀上笑着说:「你说了算吗?你以为这圈子是你这样的底层说了算的吗?别逗了……」
话还没说完,李林突然被人在背后拍了一下肩膀,他转身看是谁的时候,一拳打到他脸上。李林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松开抓着舒岩的手捂着半边脸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舒岩身前,这人凶着脸,一副还想揍人的表情,李林忙退了两步,然后喊着说:「你凭什么打人?!我要报警!」
那人说:「我凭什么?我凭你对我男朋友拉拉扯扯!你报警啊报啊!我们到警察局去讲讲道理!反正我是不介意和警察同志讲我们同志之间的事情的,反正警察同志也是同志,我们也是同志,没有什么区别。」
李林捂着脸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说:「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和舒岩拉扯什么,我只是和他有事情说,不信你问舒岩,我是不是他老师。」
那人转身看着舒岩,舒岩说:「这个是我老师的,我们讲点事情,有个问题有点冲突,大家讲得急了些。」
李林昂起脖子大声说:「喏,你听见啦,我并没有怎么样的,舒岩是我带的徒弟,我只是和他讨论问题。」
那人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冲动了,误会误会,这个,怎么称呼?反正是老师吧,我也叫你一声老师,我是个粗人,我刚刚来接他下课,看见你们这边这个样子,就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实在不好意思,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给您留个联系方式,您去医院看看,到时候医药费什么的我来,或者您不消气就也打我一拳,我绝不还手。」
李林看着四周渐渐开始多起来的驻足的人群,只好摆摆手说:「算了,都是误会,解释开就好。」
那人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打人本来就是我不对。想你既然是舒岩的老师,又在这边,估计也是这家公司的讲师吧?我和这边的老板蛮熟的,要不然这样好了我改日请你们一起吃个饭,大家聊聊,也当我赔罪了,这是我的名片。」说着话,那人递上了一张名片,李林犹豫一下接了名片,也拿出了自己的做了交换。
那人笑着又道了一次歉,然后说还要送舒岩去客户那边,就先走了,有事请一定给他打电话。
李林也只好点点头,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摸了一下被打的那边脸,默默地走了。
舒岩坐进副驾驶,关上车门,对方说了一句安全带,舒岩赶紧自己系好。刚刚和李林分开之后,这人的脸色就一直不大好,此刻坐在车上舒岩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安远。」
安远发动车子,往餐厅的方向开,这是舒岩第二次坐他的车,他觉得好像在这车上有的关于舒岩的回忆都是不太美好的。
就在刚才他才把车停到别墅的门口,就看见那个姓李的一副倨傲的样子和舒岩说话,安远开始没有下车打扰,他虽然看不惯姓李的样子,但是怕他是真有要紧事情和舒岩谈,他觉得以他现在的身分,他不好太多地介入舒岩的生活和工作中。
结果一根烟还没抽完就看见这个人抓住了舒岩的胳膊,舒岩显然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安远就有点坐不住了,他想抽完这根烟,他们要是还没结束谈话,自己就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可是烟抽得虽快,安远终究还是等不及了,他把烟熄灭走了过去。姓李的说得很激动,没有发现背后的自己,他声音不小,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同性恋的话题。
安远顶瞧不起这样的,虽然自己没有出柜,甚至也不入圈子,但是他并不觉得需要太过强调自己或者同类的身分。这世上苦痛万千,并没有哪种比哪种更高贵之分,如果说作为了一个同志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那么由此带来的卑微或者自豪,安远觉得这都是不必要的。想让别人把自己当成普通人,那就先自己把自己当成普通人。
安远本想上去把舒岩带走就好了,但是这人的手却搭上了舒岩的肩膀,眼看着就要往上摸,安远忙攥紧拳头走上去一拳就把人打了。
安远上次打人还是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有同学欺负他是转校来的外地生,说他嘴巴上说自己是江州人却说着一口小品里才会出现的话。他们说他土,说他乡,说他一个农村人居然也学人画画。安远那时候忍了很久,他想还是不要惹事得好,叔叔他们并不会管自己怎样,只是又多了让他们打电话回家数落他父母一顿的资本。可是最后还是动起了手,几个人打他一个,虽然并没输,可是画具散落一地,砸个稀烂。那时候只有宋知非路过帮自己捡起了东西,然后看见了他破了皮的手。宋知非说:「你怎么好去打架呀,你这手是要画画的。」
安远再没打过人,他凡事忍让,实在忍不下去的就躲开,时间久了,也没人找他麻烦了,但是也没人理他,安远想不要紧,这都不要紧,只要不给家乡的父母惹事就好,只要忍两年就好,等高考他就要考回老家的学校去,再也不来这鬼地方。
那两年安远的心事,只对画说。
可是今天安远红了眼,他打出这拳后他就还想上去揍这人一顿,但是舒岩在后面拽着他的衬衫,安远怒火攻心想冲开这束缚,可是舒岩拽着这衬衫的一角又摇了摇,他在背后小声说:「不要冲动,这人是我老板之一。」
安远停下,把舒岩护在后面,他想这人要是敢扑上来,那么谁劝都没用了,他是一定要揍人的。
可惜对方是个怂货。
安远开车的空隙看了一下望着窗外的舒岩,他想如果他当时没有出现,舒岩要怎么办?
车内是一贯的沉默,安远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刚刚真的谢谢你了。」舒岩转过脸来看着安远,他说,「没有你出现,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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