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消失,我都知道的,可是我真的就是这么自私的人,我连我自己的感情我都解决不了。宝贝,我真的很差劲……」
安远说得语无伦次,他趴在方向盘上,眉头拧成了川字,他觉得此时就像是一个病人,他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
对方一阵沉默以后,轻声问: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知道的是吗?」
「……是。」
「可是你还是没有接,是吗?」
「……是。」
「为什么?」
「我之前把手机放车里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打了几个了,后来……后来你又打过来……」
「你选择不接,是吗?」
「宝贝,我……」
「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没有。」
「你见到他了?」
「是。」
「联系上了?」
「是。」
「你还喜欢他?」
「我,我不确定。」
「啊。这样啊。」对方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我……本想装作没有这个人存在的。」
「就跟以前一样。以前你每次提起他,我都会告诉自己,我并不在乎。因为我只是你夜晚里的一个朋友?不,可能朋友也算不上,就算是个聊得来的陌生人吧。可是,后来又忍不住在乎,因为我,不想只做陌生人。但是我没有在乎的资本,我没有。所以我只能想这次,这次当他不存在好了,你如果和我说起,那我,我挂掉电话的时候就把他忘记好了。我毕竟,在努力地让自己离你近一点,我应该有面对这个的觉悟。当然,在我这里,一直都是把逃避当做面对的……」
那个男孩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安远觉得害怕。男孩继续说:
「可是很难啊,真的很难。你干嘛要这么诚实呢?你可以,可以骗骗我的。这样我还能有坚持下去的勇气……虽然这样想,很傻,是吧?」
「不,不是的,你不傻,不,傻的是我,我只是很乱,我真的脑子里很乱。」
「你也挺辛苦吧,现在这样,也许,也许我不再出现,会更好吧……」
安远觉得头痛欲裂地说:「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我很想你,很想你。」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就在手机里把你存成A先生,因为A是第一个字母,这样你的名字会排在前面,当然我的电话卡里也没有别人的号码。我曾经以为我很了解你,可是我到了江州,回归到现实,我发现我一无所知,我想,其实你对我也是一样的吧?我们无论在电话里多亲密,可是到了现实,我们谁也不了解谁。」
「我知道你在乱什么,我都知道……其实很多事情我们都知道……只是,只是不愿意去说出来。你一直说我善解人意,所以,坏人,我来做吧……」
听到这些话安远急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不是,我没有想断开,真的没有,我从未想过我们,我们不联系……」
「然后呢?然后我们继续联系,继续这段说不清的关系,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见于阳光底下?」
「A先生,我现在人就在江州,我刚刚说了很多遍,可是你并没有想见到我……是吗?」
安远颓然,他说:「我只是,只是需要时间,我现在见到你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的生活一团糟,我见到你我怎么办呢?我……」
「……别说了。给我最后一点尊严吧。」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轻柔了起来。
他说:「谢谢你叫我宝贝,我很喜欢。然后……再见吧,A先生。」
安远急着说你别挂,你不要挂电话,你让我说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要一点时间来处理好事情不行吗?我不是不想见你,我现在就可以见你,现在,马上,你不要挂,不要……
电话的嘟嘟嘟声提醒着安远他的那些话都并没有传递出去。安远再打过去,就是熟悉的关机声。
他靠在座椅上,仰着头,他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战争,狼狈,凶险,溃不成军。
他摸索出他的长白山,皱巴巴的烟盒里只有一根了。
安远哆嗦地点燃,然后深吸一口,他仰头叼着烟,窗外的大雨倾盆而下。
他想现在如果下车,奔到舒岩的宿舍,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那个男孩说他总是把逃避当做面对,安远想我也是啊,我也是。
一点时间,我只要一点时间。
第八章
再见吧,A先生。
舒岩挂掉电话,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心很痛,就是真的很痛那种,感觉下一秒这颗心就会不再跳动。可是这颗心偏偏又跳得极快,快到要冲破胸口。
舒岩经常心痛。
跨年时候的那次电话、来江州前的那次没说出口的告别、电话那头传来的其他男人的声音、响了整夜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还有太多的,在家乡的、在江州的。日日夜夜,舒岩都会觉得心痛,每次他都想不会有比这再痛苦的事情了吧,不会有的。
可是舒岩错了。原来自己说再见,才是真的很痛。
舒岩躺在床上想:这疼痛终有一天会过去的。我只需要做的就是熬。一天一天地熬,总会有熬过去的那天,这很简单,并不困难。
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现在我来改正,应该还来得及吧。
舒岩伸手摸着自己左边的胸膛,皮肤下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他很想摸摸看,或者问问看这颗心:
你还是完整的吗?
眼睛干巴巴的,闭不上。舒岩觉得人真的很奇妙,前一天他为对方不接电话而哭得撕心裂肺,但是今天,他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真的不是他不想哭,他其实很想哭的,这个世界有时候对男人也很残酷,好像男人就不该伤心流泪一样,小时候舒岩哭的时候爸妈就会说你是男孩子,你不能哭。长大点了,面对老师同学,他不好意思哭,真的有委屈了也只敢在自己的房间用被子捂着自己哭,等再大一些,干脆就是不会哭,他觉得没什么事情值得哭,也许有吧,他不关心。然而这半年以来,舒岩把前二十几年的眼泪一次性的都支付给一个人了。他想就让我这样矫情一下吧,就让我这样做作一下吧,就让我这样任性一下吧……心痛不痛,泪流不流,都这样吧,思想什么的都归自己支配……可是这思想却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聚集不齐。
无法思考,即使努力去思考,可是也无法不去思考,因为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不知掉落在哪里的情节就会出现在脑海里。
舒岩想真的太痛苦了,如果失恋是这样的,我再也不想恋爱了。
许平川照例是一夜未归,早上才进家门洗澡换衣服,然后准备再战江湖。他看见舒岩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新一期的葡萄酒杂志。
许平川走过来绕着舒岩转了一圈,许平川问:「你怎么了?」
舒岩头都没抬,他说:「我没什么啊,我不是在看书。」
许平川说:「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舒岩拿出手机看了看:「六点半。」
「你知道你平时几点醒吗?」
「我就不能早起一回?」
许平川摇摇头说:「不能。」
许平川说:「你那时候连扣操行分都不怕就是要在宿舍睡觉坚决不出早操,上班以后每次打电话都会跟我抱怨上班总是迟到,您就是到了江州我手下也长期不睡到最后一秒绝不起床的人,现在在早上六点半坐在这里衣衫整齐拿着本杂志和我说话,你要说你没事,谁信啊?」
舒岩想了想,把手里的杂志放下,然后腰背挺直,他一脸严肃地和许平川说:「我失恋了。」
许平川愣住了,一时没有说话。
「我这次真的失恋了。」
许平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说:「您说的失恋不会是指您那个电话情人吧?」
舒岩别过头去,他拒绝回答。
许平川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舒岩旁边,一屁股坐下去,然后跟舒岩说:「我觉得吧,你这个人呢就是没谈过恋爱,所以太容易投入感情,所以才会有种种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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