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几个人跟着你。”
“留下待命。”
郑学说完,头也不回随着罐笼沉入地下。
第七十八章 下
矿井里弥漫着浓重的汽油味,几个油桶滚倒在地上,不远处仍有人声走动,偶尔夹着几声呻吟和枪响。
郑学避开他们,越过一片狼藉,冲到后方的密道。
狭长的小道里一片漆黑。
“张元。”
没人回应,整个窄道陷在令人窒闷的安静里,空气中飘着火药味,混着淡淡的血腥。他打开小手电,一眼看见姓徐的保镖伏在脚下不知是死是活。
不远的地上有血迹,郑学心头一闷,顺着蜿蜒的血迹拐过去,一个人倒在墙根像睡着了。
“张元!”
走近才发现张元身下已积了一滩血,惨白着脸双眼紧闭,发丝软趴趴地搭在额上,浑身冰冷,像一只被打湿的鸟。
不常见的虚弱。
血几乎将张元黑色的防弹衣浸透,郑学轻轻替他扯开,一眼看到那狰狞的创口心神俱裂:“张元,醒醒!”
他尝试把人架起来,却发现张元浑身软得直往下坠。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他下意识冲张元扑过去。
下一秒,两人就被一股强有力的热波震了出去,头顶石土崩落。
郑学死死护住张元,抵墙支出一个屏障。不断有石块散落,耳边轰隆声绵延不绝,郑学被撞得胸肺震荡,控制不住呛咳起来,冷汗一层又一层的往外冒,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矿道沉入了死寂。
天鹰引爆了那几个汽油桶,出去的路被石块堵死了。尘土飞扬,空气中充斥着汽油的刺鼻和焦臭味。
一堆崩落的碎石中,郑学攥着拳头支地俯撑着,胳膊上青筋爆出,张元无知无觉被他护在身下。
郑学费力动了动,一块碎石压得他移动艰难,他偏头重咳几下,汗水沿着发丝一滴滴落在张元脸上。
手电被震飞了,横插在石缝里发着暗淡的光。
张元的伤口仍在往外渗血,脸上最后一点生气像也被带走了。
郑学深深闭了下眼,奋力向上挺了挺身顶开身上的落石,“你小子不准有事!”胸肺处传来的闷痛逼得他倒抽了口气郑学抖落净身上厚厚的灰土,又徒劳用手在衣服脏污的地方蹭了蹭,才撕下衣料将张元的伤口扎紧了。
头顶传来一声微弱的低吟,郑学沉寂的眼里闪过丝光亮。
“张元...张元?”
张元眉宇微皱没再出声,刚刚那下像幻觉一样。他的脸被灰抹得几乎看不出面目,甚至连眼睛都被泥灰黏住了,看得郑学一阵阵发闷,小心的用袖子给他抹干净。
由于失血过多,张元手和脸都异常冰冷,心脏微弱跳着,像随时都会停止。
郑学哈了口气,攥紧张元的手不停搓着:”师哥在这,张元。“
张元没有回应,平时生动的脸上透着死一般的青灰。
郑学的心一点点被绝望塞满。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微的咳嗽。
张元的眼睁开一点缝,“...师哥。”
“张元!”郑学附身过去:“感觉怎么样?“
张元唇角艰难勾起,“天...黑了。”
“傻小子。”郑学用手蹭了蹭他额上的灰,转身将周围的石块一点点挪开,腾出稍大空间后,扶他仰靠着。
对讲机不知去向,只能原地等救援,手电的光忽明忽暗,快没电了。
“和师哥说会话。”
张元眨了眨眼,算是回应。
“任务完成的不错,你不是一直想跟前线吗?等回去,就让你负责。”
“...好。”
静了半晌,张元低弱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他是谁。”
“什么。”
“叫他哥。”
郑学愣了半晌,像是反应过来,手紧握成拳,闷着点了点头。
“你不怪师哥?”
张元轻轻摇了摇头。
“我...信你。”
郑学喉头哽住,嘴唇蠕动半晌蹦出一句:“臭小子。”
张元身子一颤,呕出口血来。
“张元!”
“...没事。”
“师哥...我...不后悔跟你。”
“嗯。”
“警校的时候...我其实...没真怨过你...就是想...和你较劲。”
“是师哥没有做好。”
时间慢慢过去,救援队却迟迟没进,终于,手电的光闪了几下,啪的一下灭了。
黑暗整个坍塌下来。
张元的气息渐弱,发青的嘴唇微微颤抖,郑学一下下给他按压着心脏。
“师哥...”
“我想呃...喝咱局门口豆浆。“
"好,天亮了就去买。”
郑学站起身,猛捶着堵住通道的石块。
有人吗?
有人吗!
他徒手将面前的土石扒开,不厌其烦一下下挪动着石块,指甲尽数绷断流血却浑然不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刨出一个空隙。他轻轻托起张元,将人放在自己背上。
“师哥带你出去,撑着啊!”
郑学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张元身体里温热的血很快润湿了他的背。不知道走了多久,张元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有点...想我爸妈。”
“先睡会,天亮了就让他们过来。”
“好...记得叫我。”
张元软趴趴地伏着,头渐渐歪了下去。
漆黑的密道,像永远也到不了头。
一阵轰鸣,外面终于有了动静,面前的石块被彻底扒开,有灯光泻了进来,逆光中的两人显得真切又模糊。
郑学背着张元跑了出去:
“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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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肃静异常,郑学双手支额,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分一秒都像碾在他的神经上。邵天柏和几个警员一言不发守在一边。
张元的血凝在郑学身上,灼得后背发烫。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一分钟的沉默。
郑学像被判了死刑,他冷得厉害,心脏痉挛似的绞痛,控制不住踉跄了一下。
“老郑...”
“我看看他。”
张元一动不动躺在手术台上面色灰白,那双总是很亮的眼睛再也无法张开来,心脏监控器只剩下条硬邦邦的直线。
郑学全然无觉,耐心给他把床单拉好,扯了张椅子坐下。又仔细理了理张元的头发,将他衣领上沾的土块也抹去了,眼神温柔,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开口:“臭小子。”
“外面兵荒马乱的。”
“躲这偷懒。”
“师哥只能让你歇这么一会。”
“休息好了,就起来。”
手术室安静异常,只有冰冷的器械无声沉默。郑学声音低下去,他揉了揉眼睛,嗓子堵得厉害,再说不出什么。
“你小子...还这么年轻。”
他身子伏下去,远远的只能看到男人委顿的背部线条,只有死死揪着床单的手泄露了情绪。
良久,他直起身。
“等着,师哥去给你买豆浆。”
手术室的门重新打开,后续赶来的一众警员双眼通红站在门口,“头儿...”
郑学像恍若未闻,只笔直往前走,脚步虚浮像踩在云端。
走廊尽头,两位老人目光悲戚地走进来。
“叔叔,阿姨...”
老人眼中带着绝望的期翼像要将他洞穿。
“张元,他在等你们。”
郑学深深鞠躬:“对不起。”
压抑的哭声从身边掠过,郑学久久没有起身,像定格了一个世纪,才向外走。
他的背影始终平静,始终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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