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327)
但是还有他。
他掩饰得再好,骗得过其他所有人,也骗不过花崇。事实上,他就是日复一日承受心理煎熬,多一人受害,他的负担就重一分,上级对他不信任,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希望以循序渐进的方式再度与R国警方合作。
可他的精神状态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
花崇是作为一个深思熟虑的警察,一个深情万重的恋人,去奔赴顾允醉的天罗地网。
来到汛野镇后,花崇一定从某些蛛丝马迹中判断出,顾允醉也担心夜长梦多,正在一个地方等着他们。
这个地方就是顾厌枫杀死邢小伟的废楼。
他和花崇,必须有一人去赴顾允醉的约。花崇替他去了。
不,不对。花崇不止是替他去,是判断自己比他更适合去。
但是花崇心中一点私心都没有吗?也不可能,花崇时而浪漫,时而大男子主义,花崇那晚和他碰杯时,看着他微笑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的心突然被揉得很紧很紧。
花崇在心疼他。
可怜和心疼,是两种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柔软情绪。花崇从来不会可怜他,却心疼他被蒙在鼓里时所经受的一切。
花崇不要他再受伤害,心理上的,身体上的都不要。
花崇还要他看到,有个人敢用生命,义无反顾地护着他。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手掌。
一股温柔的力量席卷着他,冲撞他的五脏六腑。他还是怪花崇,他无法就这么原谅花崇,可很矛盾,他理解花崇。
角色调换,他会为花崇,为警察这份职责做同样的事。
他们都没有时间去衡量更多。
现在正在发生的事证明花崇的决断是正确的,花崇把线索抛回来,而他接住了这个线索,特别行动队正式出动,R国军方插入被腐蚀的警界。
唯一不确定的是,花崇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他在手掌中深深吸气。花崇喜欢吻他的手,指腹上的茧,温热的掌心,还有微凉的手背。
“等着我。”他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
阿莫林卡市是R国的金融之都,社会精英们聚集于此,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大规模袭击事件。
傍晚,结束一天工作的人们踏上归家之路,市中心的主要干道却突然被封锁,每条路上都站着身着迷彩的军人和身着特战服的特警,数架军方的武装直升机从空中呼啸飞过。
被堵住的车辆疯狂鸣笛,很多人涌向公交地铁站点,却被告知公共交通暂时封锁。
“出什么事了啊?怎么这么多警察?”
“搞演习吗?但也得让人回家啊。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到底是哪里出事了?刚才过去的是不是特种部队?”
“我从雅兰过来,是雅兰出事了,酒店外面全是警车,直升机也过去了!”
“雅兰?那不是咱们这儿最贵的酒店吗?住的都是有钱人……”
雅兰酒店,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奥科苏·卢瑟带领中央执行处赶到不久,扬希格斯·泽洛手下的特殊调查处包围了雅兰酒店。
警察总部对卢瑟下了一级警告,将他的行动判定为非法,命令他立即返回总部。
然而烈风特种部队也在此刻赶到。
卢瑟用枪指着扬希格斯·泽洛,“别以为你的身后是泽洛家族,我就不敢对你动手。泽洛家族敢给‘银河’当保护伞,我就敢对你们一锅端!”
第174章 尘哀(24)
雅兰酒店已被重兵包围,中央执行处,特殊调查处,烈风特种部队,总部直属战队,将枪口对准了彼此。
而数十层楼之下的“银河”基地,却像一片不被打搅的世界,各项试验仍有条不紊地进行。
他们不是不知道酒店发生了什么,但这种对峙在“银河”科学家们的眼中不值一提。
泽洛家族的脉络早就覆盖了这片国土的每一寸,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泽洛家族一根汗毛。中央执行处?烈风特种部队?那是什么玩意儿?
没有人不会向金钱带来的权势拜服。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泡沫一般的风波罢了。
“银河”这几十年来颠沛流离,经历的风波不计其数,又怎么会惧怕这一次。
不过已有惯性思维的科学家们大约不知道,习惯是覆灭的开始。
花崇被固定在一个箱状的器皿中,动弹不得,来自身体的感觉十分迟钝,像是被注射了麻药。
他尝试握紧拳头,这个最简单的动作已经无法完成。
他的头部也被固定,能够轻松转动的只有眼珠子。但意识和胸部以上的感知都非常清楚,可见麻药——如果那是麻药的话——仅作用于胸部以下。
周围很安静,听不见人声,只有机械那无机质的滴声。他头有些疼,嗡嗡的,但他不得不迅速将自己从刚苏醒的混沌状态中挣脱出来。
醒着时,他在酒店华丽的客房见到了一个年轻人,泽洛陈,R国泽洛家族的嫡子。
泽洛陈着实健谈,大概是觉得他死到临头,于是对他滔滔不绝。
围绕“银河”的疑云全部解开,树大根深的泽洛家族就是“银河”的庇护者,泽洛家族上一代当家和当时的“银河”首脑达成协议,共同创造“超级人类”。泽洛家族是商界的航空母舰,早已不甘只做商人,泽洛陈这一辈不少人进入政界就是他们不甘的讯号。
泽洛家族希望拥有一批最聪明、最强大的“超级人类”,如此就能成为R国的真正统治者。
然而试验却一再失败,新一代的人体改造试验也许是“银河”的最后机会。
不过泽洛陈对“超级人类”兴趣不大,他只是喜欢品尝试验的附加物——试验品们在被改造时的激烈痛楚。
“‘银河’先生说,脑袋聪明、身体素质强,这些都不是‘超级人类’最重要的特征,心理素质才是。”泽洛陈微笑着说:“他跟我保证,会在我热爱的中国,为我找来一个心理素质特别强悍的人。他言出必行,果然给我找来了。”
花崇说:“我是试验品?”
“是您自投罗网。”泽洛陈笑得更开心了,“是你们中国的警察非要对我们穷追不舍。您说您好好待在你们国家不好吗?和我们作对,活该给我当试验体。”
说完这句话,泽洛陈就离开了,房门关闭,花崇知道房间里必然有监控,而他的枪被搜走,外面也必然有人,一时半刻,他没有逃离的办法。
不久,他嗅到一股独特的味道,这味道越来越浓,令他头昏脑涨,沉沉欲睡。
醒来时,就已经躺在这棺材一般的器皿里了。
这里感觉不到时间。
从他被带到酒店,就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不知道时间让人恐慌,电子玩偶也在酒店吗?柳至秦有没有捕捉到信号?
柳至秦三个字轻轻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担心起一个问题——现在躯干和四肢是暂时麻痹,还是永久损坏了?
如果是永久损坏,那以后怎么办呢?他走不了路,连坐起来都不行,生活不能自理,屎尿屁都管不住,谁来管他?柳至秦?
那柳至秦多累啊,要伺候二娃,还要伺候他。
他还放豪言让柳至秦别往回看,看着前方就好,他把未来交给柳至秦,随柳至秦折腾。
这他妈还随柳至秦折腾,分明就是折腾柳至秦。
唇角勾起来,他也没想到,此时自己竟然还能笑。
大概是柳至秦这三个字本身,就能让他放松。
柳至秦现在在做什么?位置锁定了吗?还在生他的气没?
他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柳至秦大发脾气的样子。柳至秦也生过他的气,但都是他哄一下就好了的小气。
这回恐怕不是哄一哄就能好了。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在心里为自己辩驳,如果告诉你,你不会同意,我们都没有时间反复权衡。
他眨了眨眼,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您笑起来真好看。但是您在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