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164)
柳至秦说:“那这么说,两者的致命伤就完全不同。”
裴情说:“但高空坠物不一定都是意外,也有可能是谋杀。尸体头部没有任何残留物,她被转移到水上乐园之前,头部被清理过。这样即便是高空坠物,我还是觉得性质和另一边是相似的。”
柳至秦沉默了会儿,“一边是一击导致死亡,一边是反复击打。”
裴情道:“这反应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后者,凶手对被害人抱有很深的恨意,击打的过程就是泄愤的过程,或者凶手对自己并不自信,认为一两次无法杀死被害人,所以连续击打。前者,凶手只需要被害人死这一简单的结果,并不存在泄愤心理,整个作案过程他都十分冷静,只需要那一下,他就清楚被害人已经死了。”
柳至秦走了几步,没有立即开口。
裴情看了看他,喊:“柳哥?”
柳至秦停在1号尸体头部旁,“我在想,这凶手好像冷静过头了。”
裴情说:“冷静过头?”
柳至秦说:“照你刚才的判断,杀死第二名被害人的凶手有可能是激情作案。”
“嗯,没错。”裴情说:“激情作案的可能性不低,但从他将尸体抛掷在星月巷的行为来看,也可能是有计划有预谋的作案。只是我觉得,这个凶手不大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在作案时的心理已经展现在尸体上。”
柳至秦说:“可杀死第一名被害人的凶手,就必定是蓄意谋杀,因为你已经给他贴上了冷静、周密的标签。”
裴情愣了下,“他的目标很明确。”
“但他选择的作案工具以及作案方式让人费解。”柳至秦道:“简单来讲,就是行为逻辑上的不匹配感。”
分析逻辑向来是裴情的弱项,他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柳至秦。
柳至秦双手撑在解剖台两侧,“钝器击打头部、故意用高空坠物击打头部这类作案方式,多见于心理素质并不是那么过硬的凶手。”
裴情微微张开嘴。
“这类凶手,就算有再周密的计划,正式行凶时仍然会感到恐惧,从而不再像他们以为的那么冷静。”柳至秦又道:“这会造成一种现象——和击打头部有关的案子中,凶手往往不止击打一下。”
在致命伤这方面,裴情显然比柳至秦更专业,闻言点头,“这倒是没错。”
柳至秦找了个位置坐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情况,能造成这种伤?”
裴情说:“那当然是纯意外的高空坠物。但被害人显然是被蓄意杀害,凶手不仅杀死了她,还将她砍成两半。”
“等一下。”柳至秦抬起右手,“你给自己加了一个不必要的框,现在把这个框去掉。既然从伤痕判断,有可能是单纯的高空坠物,那就不要忽视这种可能。”
裴情说:“你和花队的语气怎么这么像?”
柳至秦说:“我学他。”
裴情:“……”
“刚说哪了?”柳至秦道:“两起案子的凶手可能不是同一个人,除了头部的伤,还有哪里能支撑这个观点?”
裴情轻了下嗓子,“1号尸体身上的伤相对简单,有一些拖拽产生的摩擦伤,没有生活反应,是死后造成。而2号尸体手臂、背部、脖子、胸腹有很明显的束缚伤,并且是生前伤,凶手在将被害人杀死之前,曾经用粗麻绳长时间捆绑过她。还有,她的嘴唇两侧有被勒裂的痕迹,面部有胶带残留。”
柳至秦说:“为了不让她发出声音,凶手封了她的嘴?”
裴情点头,“这些伤,在1号尸体上都没有。再有就是腰部的伤。两名被害人都是死后被分开身体,凶手所使用的工具不同,1号用的是菜刀加上剁骨刀,普通家庭里都有,2号用的是锯子,和刀相比,锯子就不大常见了。”
柳至秦说:“工具的差异也太大了。”
“所以我认为不能并案,凶手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裴情又道:“对了,还有一条线索。2号尸体腰部有木屑残留,应该是原本留在锯子上的。”
柳至秦说:“这个很重要,回头让海梓详细查一下。”
稍晚,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和两个月前不同,这次的被害人身份确定,名叫易茗,27岁,凤兰市旻前县人。
“旻前县?”花崇翻阅报告,注意到被害人的家乡,“这个旻前县,就是过去搞半截神的地方?”
柳至秦说:“准确来讲,是旻前县方龙岛。”
花崇在川明市长大,在洛城安居,这两个城市下面都有不少乡镇,乡镇和主城是一家,习俗几乎没有分别。
但是在凤兰市,情况就大不相同。凤兰市也算主城,但是对辖内乡镇的辐射能力却很差,下面的县各有各的生活习惯和风俗,而县管着的各个岛,习俗更是大相径庭。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和洛城比较,凤兰市就是一盘散沙。这也是为什么,在快乐园出事之前,凤兰市没多少人知道半截神。
花崇说:“出生在旻前县,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现在易茗的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柳至秦说:“明确的是没有人为她报警,库中的DNA记录来自5年前——她在念大学时,卷入一起非法集资案,当时警方采集了她的个人信息。”
花崇问:“通知家属了吗?”
柳至秦道:“孟队已经安排了人。”
现在警方掌握的信息还很少,易茗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人际关系如何,这些都有待详细调查。花崇忽然说:“对了,我跟孟队了解8月份那个案子时,注意到一个情况。我怀疑水上乐园的监控被人动了手脚,但这边的技侦队员没有发现。”
柳至秦挑眉,“凶手被剪辑掉了?”
“嗯。”花崇说:“8月24号凌晨,水上乐园的监控被无故关闭,值班员自称是自己梦游时关闭,孟队他们认为凶手只可能是这天将尸体放入狮身人面像。但是我总觉得,尸体不可能那么早就放进去了。24号监控被关闭的事,要么是个意外,要么是被什么人操纵过了,25号凌晨才是真正的重点。”
柳至秦也看过那个视频,但没有详细专研过。
“假如我的判断没错,凶手的确是25号凌晨转移尸体,那么监控就肯定有问题。”花崇说着侧过头,“你把整段监控都调出来检查一下,还有水上乐园那些监控设备。这些都在你的专业范畴内。”
柳至秦笑了笑,“行,到发挥我专业技能的时候了。”
花崇看他一眼,片刻,竟是叹了口气。
柳至秦问:“这是怎么了?”
“幸好有你。”花崇抬起双手,圈住柳至秦的脖子,“聪明的男朋友。”
查监控的问题需要时间,而在这之前,凤兰警方查清了被害人易茗的基本信息。
易茗出生在方龙岛,7岁时随父母搬迁到旻前县。方龙岛的海鲜煲在旻前县很有名,用的是岛上特产的香料。易茗的父母便在旻前县中心区域盘下一间店铺,开了个易家海鲜煲。
由于手艺出众,口味地道,易家海鲜煲在旻前县很受欢迎,生意越做越大。但不幸的是,易茗的父亲在她念初中时失踪了,易家海鲜煲后来便由易茗的母亲和娘家人撑着,开始走下坡路。
18岁时,易茗参加高考,成绩不理想,没能考去省会,只在凤兰市念了个二本。易茗在凤兰大学读的是会计,在校期间成绩平平,毕业后先是进入一家做印刷的私企,加老板一共只有6人,2年后辞职,到了另一个做电商的私企,第二家私企规模比第二家稍微大一点,但总体来说,都是没什么保障的小公司。
今年初,易茗又离职了,此后再未参加过工作。
她租住在凤兰市北部的金翠小区,从通讯记录看,她至少已有3年未与家人联系。遇害之前,她时不时投几份简历,从频率来说,她求职的意愿算不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