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292)
“她那种情况,只能听天由命,连转院都不行了。”苗院长眉心皱得很深,“她是厂里的研究员,和普通工人不一样,厂里领导专门打了招呼,让我们尽力,孩子没了就没了,但是大人一定要保住。”
花崇说:“后来……”
“我不好意思说是我们的功劳。”苗院长摇摇头,“是她自己挺过来了,孩子也争气。母子平安。但是可能她命里就是有一劫吧,那次爆炸……唉,可惜啊。”
花崇说:“但我听研究院的老领导说,孩子生下来不太健康?”
苗院长想了想,“对,在监护室里待了挺长一段时间,他们当父母的都不能随便接触。不过我只是麻醉师,出了手术室,就不归我负责了。你想了解监护室的情况,还得找当时的产科医生和护士。”
花崇问:“他们还留在医院吗?”
苗院长遗憾地摇摇头,“护士都走了,医生……你等等,我问一下。”
打了好几通电话,又找助理在内部系统上查了半天,苗院长说,“记录都丢了,前些年把纸质档案换成电子档,时间太久的都没有录入。负责詹小芸的两位医生都生病过世了。”
这就真的很难查了。
花崇思索了半分钟,“苗院长,你看能不能查到詹小芸生产前后,产科还有哪些产妇?”
“这……”苗院长看上去很为难,“纸质档案都在库房,要查应该能查到,但得耗费一些人力。”
“没事。”花崇又问:“我听说以前1075管理不是很规范,婴儿如果是在监护室,外人有没有机会靠近?”
苗院长一惊,“你是说偷换婴儿?”
话已经问到这个份上,再遮遮掩掩就没有意义了,花崇点头,“对,我们怀疑当时有人接触过詹小芸的孩子,用另一个孩子换走了詹小芸的孩子。”
苗院长瞳孔一缩,额前渗出汗水。
花崇等着他的回答。
“我们厂,我们厂……”苗院长像是自责至极,说得磕磕巴巴,并不连贯,“当时医生和护士的职业素质、个人素质都不高,换婴儿、偷婴儿都是可能的。我知道的婴儿丢失事件就有5起,但都是厂里的工人,后来厂里领导出来协调,都不了了之了。”
既然偷婴儿都这么容易,那么换婴儿就更方便。花崇心跳缓缓加快,不由得想到30年前的某一日,一个面目不清的人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孩,悄悄来到监护室,打开了其中一个育婴箱,将怀里的婴孩放进去,又抱走了原本在箱中的婴孩。
谁都没有看见这一幕,但是两个婴孩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那个被放入育婴箱的婴孩,甚至冥冥之中,与他的命运缠绕在了一起。
但这个面目不清的到底是谁?柳至秦和顾厌枫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一定要送走自己的孩子,迎接一个陌生的、甚至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孩子?
花崇紧紧压着眉心,迫切地想要找到答案。
沈寻将许小周、岳越以及另外几名特别行动队的成员调往安业乐和詹小芸的故乡。
成远镇和舒安县都是相对落后的小地方,尤其是地处北方的舒安县。
岳越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找到了詹小芸名义上的弟弟詹小丰,她名义上的母亲朱真玉也还在世。
詹家务农,在舒安县不算富裕,但日子还是过得下去。詹小丰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经生了孩子,他当上了爷爷。
一见警察找上门,詹小丰立马紧张起来,听说警察是来了解詹小芸当年的情况时,詹小丰更是六神无主。
岳越拿着几分气势,上来就问:“詹小芸是你的父母跟人买来的?”
人口贩卖是大事,要坐牢的,詹小丰马上否认,“不是买不是买,是抱养的!”
“跟谁抱养?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詹小丰哪里答得上来,当地警察用土话给他交待一番,那意思是事关重大,来的是公安部的刑警,绝对不能撒谎。
詹小丰没办法,哭丧着脸说:“事情都过了几十年了,我都有外孙了,你们怎么还拿这事来为难我?对,詹小芸就是我爹妈买来的,当时我才5岁,她7岁,可以照顾我,和我做个伴。那时候经常有人来卖小孩儿,都是从别的地方拐来的。犯法也不是我们一家犯法,就算要坐牢,也不该我坐牢!”
岳越看了陪同警察一眼。
对方也尴尬,几十年前小地方买个小孩,那是太普遍的事了,现在舒安县绝对没有类似的情况,可到底是在自家地盘上闹出的丑事,他觉得脸上无光,只得道:“我们一定追查到底!”
岳越跑过数不清的乡镇,心里清楚这就是一张空头支票,追查?怎么追查?
“买卖的合同还在吗?”岳越不报希望地问。
“那哪有啊,当年就没那东西。”詹小丰极力辩解:“她虽然是买来的,但我爹妈待她不错的。”
岳越说:“那她后来为什么选择离开?”
“这……”詹小丰低头,狠狠抓了几下衣角。
“她在凤兰市出事之后,你们也没有去看过他。”岳越说:“她离开时,就和你们断绝关系了?”
詹小丰嗐了一声,“她不愿意待在家里,是她要放弃我们。我这么跟你说吧,当年我爹妈买她,是想让她今后给我当媳妇。我们没有亏待过她,她非要出去,我们也没有把她关起来!”
詹小丰越说越气,“她不仁不义,不顾养育之恩,还要我们来帮她养孩子吗?”
岳越皱了皱眉。
“我们也穷,她两个小孩,我们养不起啊!”詹小丰唾了口,“那也不是我们家的血脉,她也不是我们詹家的女儿,警察突然就通知我们说她死了,留下两个不到10岁的小孩,是你你敢去接吗?”
万兴医院存放老资料的仓库挨着停尸房,由于大部分资料都已经转为了电子档,这个仓库平时几乎没有人进去。门被打开时,一股潮湿封闭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掩住口鼻。
翻找老资料是件既耗费时间又耗费人力的工作,好在孟奇友给花崇调来了足够的人手。
仓库没有取暖设备,大家靠着几台小太阳,扛着寒冷和枯燥,到底找到了詹小芸入院生产时的记录,以及同期住院的其他孕妇的记录。
第159章 尘哀(09)
(上)
30年前,一所工厂医院的记录远不如现在完善,但也能够通过这份记录大致了解当时安家面临的困难。
7床婴儿——即詹小芸产下的孩子——在经历难产造成的宫内窘迫后,出现了缺血、缺氧性脑病,存在轻度脑水肿的情况。
此外,他本身还伴有病理性黄疸和感染性肺炎。
以1075职工医院的条件,7床婴儿很难度过危险期。但詹小芸和安业乐坚持要救孩子。院内只有一个新生儿监护室,7床婴儿出生之后一直待在那里,一个月内经历了4次病危,但后来奇迹般地好了。
脑水肿消失,黄疸和肺炎也被治愈。
花崇拿着这份报告找到苗院长,对方一看,脸色就沉下来。
花崇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对吗?”
苗院长重重叹息,“我那时一直待在手术室,詹小芸的孩子出生之后,我就没有过问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花崇说:“我并没有怪你。我只是想听听你现在的判断。”
良久,苗院长才道:“这个记录比较粗简,孩子可能在有针对性的治疗下度过难关,但以我对当年产科的了解,多半是治不好,即便真的治好了,后续也会出现很多后遗症,一生都受到影响,无法独立生活。”
花崇眯了眯眼,“具体可能出现哪些后遗症?”
“脑瘫、智力低下。”苗院长说:“肺病,器官衰竭……”
花崇抬手,示意对方不用再说了。
仅仅是智力低下这四个字,就已经证明,7床婴儿绝对不可能是柳至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