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海。
周秦想到这个词,不由得打个哆嗦。
死人多的地方,邪门事也多。他们当时真的就安然无恙离开那片尸海了吗?
周秦用力地咽口唾沫,喉咙发干,他扭头望向尤异。
还有尤异,尤异怎么变了副模样?
尤异默然回头,与他四目相对,那双眸子依旧沉静,只是其下涌动着莫名的暗流,让周秦看不清楚。
“接下来怎么办,”周秦干涩地问道,“查吗。”
严衍和颜溯还没回来。
吴维丢魂了似的,抱住脑袋反复回想,但从他的表现来看,完全没想通。
尤异略一思忖,轻轻点头:“最好弄清楚,否则无法解释送仙岭这些诡异现象。还有头顶那个……”
“正在消失的太阳。”严衍眯起眼望天,深吸一口气:“查。”
日本人去了一支尖兵组成的考察队,最终只回去一个,还完全疯魔,从他嘴里几乎得不到有用信息,没多久那日本人也暴毙身亡。
鬼蜮中的凶险超出他们想象,如果他们连送仙岭这一关都过不去,他们就真能面对神秘莫测的鬼蜮?
周秦在心里给自己做好思想建设,收拾了七零八落的情绪,蹲下身,视线和麻蛋齐平,询问他:“你们村里,还发生过特别奇怪的事吗。”
既然送仙岭邪门,就要从这地方的怪像入手。
周秦认真地注视麻蛋。
麻蛋吸鼻子,抹了把眼睛,摇摇头说:“除了小妹失踪和太阳消失,其他的怪事…我没碰见过。”
周秦拧眉,尤异走到他俩旁边:“奇怪的人,有么。”
“……”麻蛋瞪大眼睛,重重点头。
周秦眼前一亮:“谁?”
麻蛋指向他们仨。
周秦:“……”他扶额:“村里的人,有奇怪的吗?”
“唔…”麻蛋蹲在原地,抱头细想,还真让他琢磨出一个:“大族长!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听我娘说,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是我们的族长了。”
“活了多久,”虽然很不礼貌,但事关紧急,周秦问得直白,“不死吗?”
“死?”麻蛋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
吴维拉住周秦,摇头解释:“老大,送仙岭就是个藏阴局,没有阴面,换言之,这里没有死亡。”
只有出生,没有死亡,人们只是无缘无故的消失。
周秦嘴角抽搐:“那岂不是,送仙岭的人,只要不消失,就全都长生不死?”
“理论上讲,”吴维像个考究派,“的确如此。”
“可能吗?”周秦问。
吴维反问:“你觉得呢。”
“有人把死人藏起来了。”周秦说。
吴维纠正:“应该是把死亡藏起来了。”
严衍颜溯回来了。
“打听到了!”严衍一步跨进房间,首先注意到麻蛋:“这小孩谁?”
周秦简单地解释了,严衍点头,提起正事:“我们沿土路一直往西走,周围房屋越来越少,到最后没剩下几户人家。我们发现这条路一直延伸到石壁上的吊脚楼。”
颜溯在他旁边坐下,续着周秦的话说:“经过观察,我们怀疑吊脚楼与石壁连接处存在一条通路,里边应该还有山洞。”
“山雉呢?”周秦抢先出声:“看到山雉了吗?”
严衍和颜溯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这一路过去,没有看见任何野鸡…连养土鸡的人都很少。”
“可老瞎子不是说,送仙岭的人有养野雉的习惯么?”吴维满脸怀疑。
周秦凝眉:“他不可信。如果他真的用那张椿木桌吸取其他人的运势,这样的人,不能相信。”
吴维想了想,点头附和。
数人沉默。
尤异望向麻蛋。
从严衍提起道路尽头那座吊脚楼开始,这少年明显的不安起来,简直是坐立不安,他面如土色,盯住严衍,嘴唇动了好几番,欲言又止。
尤异就在他对面,问他:“那座吊脚楼,有什么问题。”
“啊?”麻蛋突然被问及,面上流露慌色,他不安地摩挲手臂,小声说:“我们这的人不去那里,那是大族长住的地方。”
严衍疑惑:“大族长?”
周秦点头:“据他说活了很久。”
麻蛋鼓起勇气,抬头看严衍:“除非祭典,我们不去那里。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祭典时,不能靠近悬壁吊脚楼,否则…”
“否则什么?”颜溯问。
麻蛋满眼恐惧,浑身颤抖:“会…被诅咒。”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严衍本来和周秦一样,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但打从进暗河后,一连番遭遇让他的世界观饱受冲击,此刻即便他认为诅咒纯属无稽之谈,也不由得戒备:“什么意思?什么诅咒?”
麻蛋脸色灰败,摇了摇头:“会消失。”
周秦张了张嘴,吴维豁然起身,激动大喊:“像黑麻子那样?不行!”
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变成脑海中的臆想,是谁也无法接受的。
严衍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什么消失?”
周秦不理解:“不是说无缘无故的消失吗?怎么会看了吊脚楼就消失。”
“不是的,无缘无故的消失,是我们不知道他消失了,而是以为这个人不存在。”麻蛋费劲地解释:“但诅咒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就要消失了。”
他看着严衍,悲伤地说出了最后一句:“你…你们大概会像以前的受罚者一样,变成…石头。”
“什…”严衍那句话来不及说完,只一晃眼的功夫,他就消失了。
一块冰冷的黑色石头掉落在地。
颜溯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没有来得及触碰严衍。
他愣住了。
“严哥——”周秦和吴维齐喊。
尤异腾地站起身,金蚕跳出来,扑向满面忧伤的麻蛋。麻蛋抱住脑袋,像是想起了可怖的事情,哇哇大哭起来。
金蚕一口咬住他头顶,麻蛋完全不知疼一般,哭声越来越大,撕心裂肺,伴随着严衍凭空消失的场面,强烈的恐怖笼罩了每一个人。
“尤大师……”吴维颤抖着向尤异求助。
几乎所有人都失态了,除了尤异,他依旧平静而镇定,只是眼神太莫测。
无数复杂情绪自尤异眼底掠过,他望向颜溯:“把石头收好。”
颜溯低下头,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说话,整个人如同机械的木偶,弯身捡起石头,握在双手掌心,死死地捏着。
他垂低眼帘,过了很久,才在一片兵荒马乱中,颤声问:“他死了吗。”
周秦仰头望天。吴维握拳,重重砸进桌面,痛恨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
金蚕爬到颜溯手腕上,顺着拇指边沿钻进他双手掌心。
颜溯摊开双手,金蚕裹住了石头。
“金蚕…咬过他的灵魂。”尤异轻声说:“只要他没去地府,它能感应到。”
颜溯猛地抬眼,望向尤异,眼尾微红。
“地府不会和金蚕抢人。”吴维瞬间反应过来:“严哥的灵魂如果被阴差当作金蚕的食物,那么阴差不会强行带他去地府!”
“也就是说。”周秦激动:“严哥没死。”
“拖不了多久。”尤异冷静道:“最好立刻离开这里。”
“这里的时间…”尤异冷不丁问了句:“今年是哪一年。”
麻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周秦揪起来质问:“今年是哪一年?!”
“我娘说…今年是…”麻蛋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是…民国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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