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金蚕择主大典那天,从沉睡中被唤醒的金蚕!
周秦摆动脑袋,观察四周,全族的人都聚集在圣祀祠里。
毫无疑问,对这个古老的部族而言,这是族中最盛大的典礼。人们穿上最华贵的衣裳,女人们带满了银饰,而族中最年的候选人在最靠近金蚕的位置等候。
周秦的心里只有尤异。
为首的少年和尤异的眉眼很像,不过比起尤异的淡漠,这少年更多是冰冷,带有一种早熟的气质,他冷冷地看着金蚕,目光偶尔投向金蚕身后的角落。
周秦心想,这就是尤洛了。他在看这天偷跑出来的尤异。
周秦灵机一动,金蚕趴下身子,黑溜溜的大眼珠四处转动,再假装随意地投向尤异藏身的门帘后。
门帘轻轻拉开一条缝,一双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露出来。
金蚕原地蹦高,门帘猝然拉紧。
身后一道寒意,周秦僵硬地回头,尤洛寒气更甚地盯着他。看那架势,不仅不想被金蚕择主,反而还想直接干掉他。
因为金蚕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尤异!
周秦后背一凉,门帘后再也没有动静,被金蚕发现,尤小异就躲起来了。
金蚕择主大典结束,任由那帮人使出十八般武艺,金蚕无动于衷。
周秦的心里只有尤异,他终于熬到天黑。
金蚕的嗅觉很好,周秦隔老远就嗅到了尤异的气味,这天晚上,月黑风高,金蚕从圣祀祠里爬出来,因为灿金色过于显眼,决定打洞去找尤异。
周秦这辈子所有的奇妙人生体验都是因为尤异,比如变成虫子打地洞。
胖虫钻进泥土,虫足拼命滑动,幸好东南亚气候潮湿,泥土比较松软,周秦没费多少劲就到了尤异所说的地下室。
金蚕先从泥土和落叶间探出脑袋,发现四周没人,猛扎进地下室的门缝,用力抖动尾巴,终于成功钻了进去。
周秦边钻边磨牙,这虫子是时候减减肥了。
金蚕沿着地下室的滑坡,骨碌碌滚了下去。
尤异没说错,他的确在很深的地下,周秦滚完一段滑坡,都没有找到那间地下室。
但他看见滑坡左右两侧,挂了很多类似符咒一样的东西,就像某种镇压的法阵,他们在镇压尤异。周秦不理解,为什么?
金蚕掉到缓台上,头晕目眩,它左右蹦跶,寻找道路。
缓台下是一段阶梯,石头打造的。周秦跳上去,无比想念自己的声音和四肢。
金蚕只能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胖虫在潮湿的甬道中摸索前行。
昏暗的光线晕染了浓夜,金蚕竖起上身:找到了!
金蚕着转过拐角。
地下室的笼子里,少年蜷在角落,他原本背靠墙壁,换了个姿势,俯趴在地,他的手里有一颗夜明珠,夜明珠很亮,足以为他照明,他在看尤洛带来的经书。
这时候的尤异,才十六岁。
金蚕兴奋地蹦跶过去,胖虫浑身沾满泥土,气势汹汹地跳到少年面前,对着他左右晃动。
尤异愣住了,周秦眨巴眼睛,疯狂呐喊:“宝!!”
金蚕:“叽叽叽!!”
尤异:“……”
金蚕跳到他的书上,尤异微微蹙了下眉,经书弄脏,希望不会被爹娘发现。
尤异把金蚕抱起来,捧在手心里,然后支到面前,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啊一样的音节,他太久没说话,还不习惯调动唇舌。
周秦凑上去,贴了贴他的嘴角。
尤异眨巴眼睛,笑了下,气声轻飘飘、语气慢吞吞:“你…是…金蚕…”
金蚕鸡啄米似的点头,尤异捧着它,好奇地观察。
周秦被他两只大猫瞳盯着,有点害羞,但一想到这是金蚕,又很放纵地开始扭屁股了。
尤异面露疑惑,他把金蚕放下来。
金蚕:“叽叽叽!”
尤异斜靠石壁,抱起经书,小心翼翼拂去尘土,不再说话了。
金蚕跳进他怀中,蜷在尤异腰腹间。
周秦一路打洞过来,累得半死,他蜷在尤异怀里,呼呼大睡。
尤异翻完经书,低下头,金蚕就在他怀中蜷缩。
“……”奇异的感觉涌上少年心头,他从小就在无人陪伴的地下室生活,别说金蚕,就是一直活虫子都难见,爹娘在这里布阵,活物很难靠近。
也只有金蚕这种圣物,能大摇大摆地进来。
陪伴是一种会让人心里,觉得很温暖的情绪。
尤异默默地凝视他,指尖轻轻抚摸胖虫背部,柔软的触感,少年感到很神奇,他戳了戳金蚕的腰子。
周秦睡着睡着,就被不安分的尤小异闹醒。
胖虫仰面,脚朝天,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满脸无辜。
尤异咧开嘴傻笑,周秦一看他笑,心情跟着好了很多。
金蚕爬到少年肩头,蹭尤异的颈窝,尤异张开嘴,不习惯说话,于是发出啊啊的声音。
周秦亲了他一口,退回他掌心。
尤异把他抱起来,鼻尖贴了贴他的后背。
后来,也像长大后的尤异说的那样,尤异爸妈把他带走了,他们不能接受金蚕在尤异这里。
当他们发现金蚕和尤异在一起时,周秦抬起头,看见了这对夫妻俩惊恐的神情。
而尤异,则很畏惧地抱着膝盖坐在一边,他低下头,一言不发。
族长——也是尤异的爸,十分严厉道:“你不能拥有金蚕,这是你哥哥的东西!”
尤异不说话,点了点头,默默往角落里蜷了蜷。
金蚕钻进尤异的衣领,打死也不肯出去。
于是族长夫人直接上手,周秦不明白这位女性的力气为何如此之大,她抓起尤异的胳膊将他上半身提起来,尤异仰着脸看她。
尤小异张张嘴,他想叫她,但因为太急了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啊啊一样的声音。
奇怪的是,这对夫妻明明不喜欢他,但族长夫人还是流泪了,她捏住金蚕的身体,将他提出来,把尤异放回去,噙着泪花摸了摸他的脸:“……”
族长冷硬的神情缓和下来,无声叹气,他上前搂住女人的肩膀。
族长夫人蹲下身,双手哆嗦地从怀里摸出一颗糖,递给尤异。
尤小异不太敢接,族长夫人看着他:“吃吧。”
尤异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捡起她手心的薄荷糖。
然后瘦弱的少年站起来,在金蚕面前摊开掌心,他说:“啊啊。”
周秦知道,他在和他唯一的朋友告别。
但这颗糖是尤异的,金蚕只是探出脑袋蹭了蹭,将糖往他面前推了推。
金蚕:“叽叽叽!”
周秦说:“我还会回来的,尤小异。”
金蚕被族长和族长夫人带走。
周秦原本以为,这对夫妻不爱尤异,但出了地下室后,族长夫人一直在低声啜泣,她不断地重复:“对不起…”
族长抱住她,轻拍她的肩膀,他嗓音沙哑地安抚:“不这么做,保不住他的性命…族里…都想用他祭祀啊。”
那时候,这个古老的部族,那些残忍的风俗,才依稀向周秦揭开面纱。
在尤异呱呱坠地时,长老守护的圣物——一把传承上千年的古长矛,断裂了,长老由此断定:“尤异的出生,昭示着不幸,应该立刻将他祭祀给枫木圣。”
族长夫人哪里忍心,她策划了一场假死,将襁褓中的尤异送入地下,从那以后,他都不能见天日。
长老虽然忌惮尤异的存在,但到底是族长家的后人,蚩尤血脉本就人丁单薄,当得知尤异还活着时,他一直在叹气,最终还是因为不忍心,做出让步:“把他关在地下,符印镇压,永不得出世,否则,立即献祀于先祖。”
这是当时的背景下,尤异唯一能活下去的条件。
尤异的性命保住了。
但族里一直有怨言,迷信的族人们无法接受,留着尤异这么个祸害,而不是将他祭祀。
也因此,族长和族长夫人更严厉地对待尤异。
为了让族人们相信,留着尤异也没关系,他不会带来任何不幸,在长老的主持下,这对父母亲手取了尤异肋骨,给众望所归的长子尤洛铸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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