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异满脸悲戚,苏浩杰感同身受,以至于他没有厘清这二者间什么关系,什么父子,什么百岁老人??
尤异百无聊赖,盯住教室黑板上那面钟,分针一圈又一圈,跑了不知多少来回,时针才慢悠悠地指向九点。
晚自习九点半结束。苏浩杰收拾东西:“回寝室,阿姨给你安排住处了吗?”
“……”尤异认命了:“等会问我爸。”
苏浩杰和尤异并肩出来,周秦缩在走廊上打喷嚏。
三伏天的热意散去,夜晚渐渐变凉了。
看到尤异,周秦摸了摸鼻梁,朝他招手:“异崽。”
尤异走向他:“你不舒服?”
“我没事。”周秦一声阿嚏,尤异迅速退后,被嫌弃的周某:“……”
苏浩杰在他俩旁边,呆着没走。
周秦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纳闷他怎么还不走。
苏浩杰瑟缩,指指尤异,在周秦危险且护崽的直视下,鼓起勇气:“我跟他一起吧。”
“……”周秦哭笑不得:“你把当保镖呢?”
因为方恒斌那伙人不敢招惹尤异,所以苏浩杰才一直围着尤异吧。周秦一眼就看穿了。
苏浩杰低下头,两耳通红,他背上书包,低声嗫嚅:“那我先走了。”
周秦点点头,他还有事和尤异商量,只有等苏浩杰先走,他俩再不近不远地跟上他。
没想到,少年一瘸一拐地步下缓台,忽然抬起头,双目灼灼凝视他们。
周秦微蹙剑眉,客气地问:“还有事?”
“不是,”苏浩杰扶住护栏,鼓起勇气道,“我没有把他当保镖。因为——”
周秦直觉他话里有话:“因为什么?”
苏浩杰好像笑了下,笑意稍纵即逝,他的声音也变得低哑,在昏暗的灯光下,饱受欺负的少年,侧颜印出几分看不透的迷茫。
他依旧轻言细语:“因为过了今晚…就没有可害怕的了。”
月凉如水。
脚步一轻一重踏上楼梯。
苏浩杰转过拐角,他的身影消失。
“不对劲。”周秦再次重复。
每当他说这句话时——他自己都发现了,事情一定会朝着非预想的方向发展。
尤异问出了他此刻的困惑:“真的是他吗?”
梅轻怡算出的人,就一定是他吗?
但当时在篮球场上,的确只有他一个贫困生,而且他身患残疾、饱受校园霸凌、生活困窘捉襟见肘……说他日子不难过,那是在睁眼说瞎话。
“先跟上去。”周秦扬下巴。
两人追上苏浩杰。
少年一瘸一拐地,走不快,他才下一楼,慢吞吞地朝宿舍踱去。
尤异和周秦藏在路灯照亮的阴影后,不近不远尾随苏浩杰。
九点五十,苏浩杰到宿舍楼下,乘坐电梯上去了。
周秦和尤异面面相觑,苏浩杰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回去了,那只能说明……
今晚的死者不是他!
手机铃骤响。
周秦接起电话。
梅轻怡躲在花坛的灌木丛后,极力压低嗓音:“老周,你猜我看见了谁。”
周秦和尤异对视一眼,两人拔腿冲向操场。
“方恒斌。”梅轻怡也难以相信:“他一个人过来了,篮球场的门锁了,不知道他怎么进去的。”
电光火石间,脑中一闪念过,苏浩杰那句「过了今晚就没有可害怕的」究竟什么意思。
在操场上的死者不是苏浩杰,而是苏浩杰痛恨的方恒斌!
“嘘…”梅轻怡呼吸贴得很近:“别说话,我开免提。”
他话音刚落,周秦就听到方恒斌的喊声,隔着听筒遥远地传过来。
“苏浩杰——”方恒斌环顾空无一人的篮球场,高声叫卖:“狗残废,你不是约我打一架吗?出来啊!”
砰——
周秦听见踹门的声音,伴随着方恒斌的怒骂:“曹你丫的,就特么知道躲。别他妈让老子找到,否则修理不死你!”
强烈的不祥预感升腾上来,以至于周秦出声提醒梅轻怡:“小心。”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踹门声,犹如雨点噼里啪啦往下砸。
方恒斌愤怒的叫骂出现变化,他就像公鸭在叫,越来越嘶哑,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像指甲勾过黑板那般尖细,令人极度不舒服。
“开门啊,苏浩杰!”
“开门啊,苏浩杰!”
“开门啊,苏浩杰!”
……
他不断地重复,他的喊声时高时低,最后化为阴沉的呢喃:“开门啊…苏浩杰…”
“我看到镜子了。”梅轻怡整个人都在颤抖,呼吸在抖,说话声也在抖。
“我看到了!”他从惊悚到茫然,诡异地呓语:“我看到了…”
“开门啊…”方恒斌幽怨的沙沙声骤然逼近,就在周秦耳边乍响:“开门啊…梅轻怡…”
周秦吓得差点丢了手机,他开着免提,尤异也听到了,两人在奔跑中对视。
“出事了。”周秦斩钉截铁。
尤异没说话,默认了他的猜测。
通话骤然挂断,两人加快步伐。
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器材室后的花坛间,灌木丛压倒,塌下去一块,显然经过重物碾压。
方恒斌找到了梅轻怡,两人或许在这里打了一架。
但听梅轻怡最后的语气,空灵迷茫,他好像也被迷住了。
“为什么是方恒斌?”周秦不理解。
周秦摇摇头。
两人蹑手蹑脚进入篮球场,铁丝门已经暴力破坏。
周秦推门时,手间沾了湿润,他就着月光一看,血红。倒抽一口凉气,顾不得其他,忙在医院上揩干净。
那血却像无论如何都擦不掉一样,无论他怎么擦拭,指尖始终萦着淡淡血迹。
周秦难掩慌乱:“异崽,血擦不净!”
无人作答,周秦微怔,猛地抬头,尤异入了迷似的往前,径直步向那间器材室。
器材室后的铁丝网破了大洞,应该是方恒斌去抓梅轻怡,硬生生撕开的。
周秦头皮发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尤异!”
尤异骤然惊醒般停下脚步,僵硬地扭头,视线木讷化为茫然:“我刚才…看到…”
“看到什么?”周秦望向自己指尖,血迹仍未消失,如跗骨之蛆缠绕。
尤异咽口唾沫,看到了尸山血海,挥之不去的梦魇。他喘口气,摇摇头:“这里有问题。”
“先找梅轻怡。”周秦定定心神。
“嗯。”
“别分开。”直觉告诉周秦,不应该再分头寻找。
“好。”
两人边走边说话壮胆。
“镜子在哪里?”周秦问。
当时梅轻怡还躲在灌木丛,从他那个角度,怎么看到镜子的?
周秦望向压塌的地方,默默估量梅轻怡的视角。
梅轻怡当时躲在器材室后边,他一眼看过去,除了器材室两边,就只能看见器材室背后那堵墙,镜子也许就放在他视野范围内某个地方。
篮球场上空荡得可怕,器材室左边是观众台,右边是篮球场。观众台下是沙坑。
铁丝网将篮球场围起来,与其他地方分开。
砰,砂砾飞溅。
两人悚然,循着声音望去,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沙坑前。
他没有助跑,原地起跳,然后直直摔进沙坑。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出那么诡异的姿势,他在起跳时,整个身体自然弯曲,但当他在半空中,却突然反常地上身前倾,像是刻意摔个狗吃屎。
“你看到了吗?”周秦后心发凉,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尤异回答:“看到了。”两人才一起奔向沙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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