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休探究地看着他,那眼神看得帝屋心中有些发毛,还有些心虚气短,过了好一会儿,帝休才点点头:“没有下次了。”
言下之意是这次就算了,以后要是还有这么不顾身体的行为,别怪他不客气。
帝屋如蒙大赦,飞快地溜了,他没看到的是他身后的帝休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染上了疑虑,虽然整场交流族长的反应都很正常,但帝休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有哪里不对。
这种不对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走到草木族专属的幼崽医务室时,终于隐约找到了源头。
前段时间栀栀因为用吃了太多糖又没有彻底将根洗刷干净,根上出现了组织性破坏,用人类小孩来类比,就是吃甜食吃多了蛀牙。
半夜疼得直掉花瓣的栀栀被半夜惊醒的帝休连盆端到了医务室,喷上麻药后当场挖掉坏死部分,接着上药,缠上特制的纱布。
植物的根就是感觉器官,异常灵敏,根上敷的药虽然好得快,但味道难吃到令幼崽作呕,只要帝休不在,栀栀就磨磨蹭蹭不想换药———药效过了的药相当于难吃的东西艰难地吞了下去,换有效的新药相当于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难吃东西重新给了你一碗,还强迫你将它吃完。
不过最近几天的栀栀不知道是难吃习惯了,还是终于意识到了要积极治疗才能好的快,每天一趟的换药积极了不少,基本上他不在就已经换好了。
帝休今天来的比往常早些,因为栀栀的伤口恢复程度比他预计的慢,他有些担心是不是药粉配比不合适,打算过来观察观察,但他这一提前,就发现了“换药”的秘密———
栀栀的根上只敷了正常药量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她用叶子拽着君子兰,强迫君子兰将多余的药粉藏到自己的小花盆里,他们俩的动作特别熟练,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作案。
帝休没有惊动他们,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完了全过程后,才在君子兰藏药粉的时候突然冒出来。
温柔文静的君子兰一贯是个乖孩子,哪经历过被当场抓包这种刺激的阵仗,惊吓之中药粉抖得满花盆都是,一株君子兰愣是给吓成了含羞草。
看着面前两盆吓呆了的幼崽,帝休怒极反笑:“栀栀、君崽,好好措辞,我给你们狡辩的机会。”
……
帝屋本来以为自己对帝休的那一番糊弄可谓天衣无缝———他是答应了不夜侯前辈不少药的品种,但他没答应他会吃啊!
帝屋翘着腿在吊床上晃荡,只觉得天更蓝了,草更绿了,风更清……怎么会有一股熟悉的、难闻的味道飘过来?
他顺着风的源头看过去,先是看到了帝休,然后看到了帝休手里那熟悉的、宛如噩梦一样的药草。
帝屋:“???”
“幼崽都知道要按时吃药,族长也得以身作则吧?”帝休好像半点都不知道帝屋今天赖过去了药方的事,笑眯眯道,“族长你日理万机,兴许是忘了,看———我都给你送过来了。”
帝休手里端着一个比脑袋还大的碗,碗里绿的红的紫的蓝的药草摞成了一座小山:“这是今日份的药,生吃。”
帝屋试图挣扎:“你给我,我过会儿就吃。”
“生吃要趁新鲜。”帝休将碗塞到他怀里,“族长日理万机,很容易忘记的。”
在帝休的注视下,帝屋满脸痛苦地吃下了这一海碗药材:“yue———”
“吐出来药就没发挥作用。”帝休温和道,“族长是要重新吃份一模一样的吗?”
帝屋:“……”
他将心中不断涌上来的恶心感强行压回,然后两眼麻木地躺回吊床上,天不蓝了,草不绿了,风也不清了。
第287章
接到帝休的传信时, 虞荼就知道族长肯定没有老实吃药,所以他极为贴心地给帝休长老传了一份详细的药方,精确到了每天的数量。
毕竟对面的族长是一棵一千来岁的树苗苗呢(微笑)。
搞定了不听话的族长, 虞荼关上茶馆的门, 通过那条狭长的甬道, 去了很久没有去过的后院,后院的“背景墙”早已灰飞烟灭,墙面也斑驳, 白色石砖上积满了枯枝败叶,那些曾经刻有繁复阵纹的桌椅被掩埋在落叶堆里,已然腐朽得没了形状。
虞荼弯腰提起一把椅子,腐朽的椅子却根本拎不起来, 它在虞荼手中成了抓不住的细屑,纷纷扬扬落下,与枯枝败叶融为一体。
虞荼站在院子中央,满目望去都是荒凉景象, 他不知为什么,竟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来。
这感觉来的快, 去的也快, 虞荼绕着墙边走了一圈, 用能量将枯枝败叶清理干净, 露出底下斑驳的石砖———他准备在后院推衍那个奇怪的献祭法阵。
这个献祭法阵虞荼见过两次, 一次在地下洞穴, 一次在不久前的漫展。地下洞穴里的那个更精细,但当时的虞荼只破坏了核心, 没有窥知全貌,星际馆里的那个更简略, 虞荼拆除的时候记下了大概。
阵法向来精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即使他记下了七成,剩下的三成也是个浩大的工程。
虞荼闭着眼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星际馆里的一切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黑暗中惊恐的人群、潜藏在蓝色光带下纵横交错的阵法纹路、溢出的血气形成的图案……
能量跟随着虞荼意识的指引,在这方空阔的庭院里将当时的状态一一还原,诡异的红色线条以他为圆心渐渐游弋向四周,在离虞荼五十米左右时,阵法开始闭合,形成一个圆形,接着以圆形为边界,又重新向他的方向涌来。
如果忽略那些红色线条上诡异阴冷的负面气息,它好看得像是画家笔下的惊世之作,自然流畅,繁复美观。
红色的线条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它们纠缠着、翻滚着,以圆形为边界稳定向内生长了二十米后速度渐缓,似乎遇到了无形的阻力,等越过阻力后再次向前延伸,线条颜色便开始减淡,到四十米的距离时,已然淡得发白。
淡红的线条在离虞荼还有九米的位置时成了海岸边试探的浪潮,不断重复着“冲上去、退回来”的举动,始终无法突破那看不见的桎梏。
———推衍已然达到了极限。
虞荼慢慢睁开眼睛。
破坏时还不知其中奥妙,但复原时他却惊觉这个献祭阵法所要消耗的能量恐怖到出奇,除了能量消耗,另一件事也令他极为在意———按照他的能力,正常情况下这个阵法早在离他还有二十七米的位置时便应卡住了,可他按着自己的想法与习惯一顿推衍,竟然又将阵法往前延伸了十八米。
十八米的距离听起来好像不算什么,但若要类比,就相当于他参加了一场全球赛,初赛时国家内部选拔,他本应在内部选拔时就被淘汰,但却硬生生爆冷,不仅一路闯入全球赛,还在最终排名里查有此人。
这已经不能用离谱来形容了。
虞荼看向自己的掌心,那天给族长治疗完后,他从族长体内剥离了出一道印记,那道印记是个黑色符文,符文他半懂不懂,但却意外契合他的思路,虞荼没弄明白所有功效,但却会拆,拆完那个黑色符文后,他的掌心留下了灼烧的伤痕。
现在,伤痕已经好了,可伤痕带来的疑虑却没有散开,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重。
黑色符文也好,献祭阵法也罢,为什么会和他的思路这么契合?难道他也曾参与过这么伤天害理的研究?
虞荼的内心乱了一刹,勉力维持的阵法瞬间解体,献祭阵法本就凶戾,阵法未成的反噬也可怖,输出的能量攻击己身,虞荼脸色一白,几乎站立不住,他单膝跪地,低头呕出一口血。
最近持续上涨的能量刹那空了一大块。
虞荼抹去嘴角的血,等反噬的痛楚过去后才缓慢起身———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能与他的思路契合,他就必然能弄懂,只是需要时间与试错。
虞荼隐隐有种预感,这个他一共见了两次的阵法或许在里表世界并不止两处,甚至可能……牵涉到万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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