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操就在这样的诵读中过完了,课间操之后的第一节课是英语课,教室里所有的学生整齐划一地坐下,又整齐划一地拿出自己的书本。
英语老师从门口进来,开始在讲台上念成绩,让人一个个上来拿,考的好的只有一句淡淡的“继续保持”,考的不好的便是在讲台上当着所有学生的面破口大骂。
卷子一份份发完,错题讲解就此开始,老师会随机抽人起来回答问题,答不上来就一直站着。
如果说课间操诵读时教室里黑气弥漫,那么英语课开始后,教室里的黑气浓郁得快要凝结。
虞荼缩在角落里,看着这漫长的英语课终于在下课铃响后过去,但下课铃似乎没什么作用,满教室的学生们仍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大家整齐划一地从课桌中掏出了习题———高三不存在下课时间。
虞荼看到第一组第四排的学生写着写着笔没水了,只能徒劳地在纸上划来划去,他的表情焦躁扭曲,手中的笔已经划破了纸张,他还在继续用力,神色逐渐癫狂。
在癫狂之中,他忽然反手用力,笔直接戳向自己的眼睛,眼珠被戳烂,血从眼眶中流出来,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桌面上。
周围的人对他的忽然发疯熟视无睹,只有他的同桌默默地将自己的习题册往另一边扯了扯,似乎是担心沾上他的血迹弄脏。
教室里发疯并不止他一个,拿削笔刀捅自己喉咙的、拿尺子抽自己脸的、用圆规在身上扎出一个个血洞的……整个教室意思没有一个看起来正常的学生。
虞荼只觉浑身发冷,他沿着天花板悄悄溜到隔壁教室,隔壁教室的情况比虞荼刚刚呆的那间还严重,教室里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虞荼想要暂时离开这栋教学楼,但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大门,哪怕门近在咫尺———他被这栋教学楼困住了。
电光石火间,虞荼忽然想起讲述学校类怪异事件的那天,老师所举的第三个例子:
【走不出的教学楼】
当时这个任务被判定为C-级,出现在特异四十三组负责的城市,C级以下的任务一般由驻守小组自行解决,于是四十三组进入了变成怪异点的学校,最后……谁都没回来。
当时的四十三组,组长是昆仑毕业了三年的优秀毕业生,另外四个人里,还有两个也都来自昆仑,一个毕业了一年,一个还是应届。
那不是一个C-级任务,而是C+级,难度跨越了两阶,早就超过驻守小组可以解决的范围了,可这种属于隐藏异变,检测仪没有检测出来。
特异四十三组全员牺牲,异处局里四十三组组徽空置,一月后,有人领走了四十三组的组徽。
三天后,C+级任务【走不出的教学楼】,宣告结束。
第216章
当时的课上老师没有细说最后究竟是谁完成了C+级任务【走不出的教学楼】, 只一句带过,虞荼也没有去过多在意。
但现在,此时此刻, 一切好像豁然开朗, 究竟是谁完成了那个任务, 答案就在眼前———当年领走四十三组组徽的,一定是昆仑的某位老师,他们没有忘记牺牲的学生, 他们一直记得。
将曾经的C级任务复刻在这里,除了以学生们熟悉的环境让他们试着拔出心中的“魇”以外,还为了什么?
虞荼看着那扇一直无法到达的门,忽然有了领悟。
是选择。
在雪山上的大型模拟之中, 他们根本就不会死,他们自己也深刻地知道这一点,所以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破局,只会出自他们的本心。
【请用正确的方式逃离学校。】
什么是正确的方式?
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
【洞悉万物】的天赋被动发动, 虞荼眨了眨眼睛,他眼前的一切全都变了, 变化不算太大, 都在细微处, 但又让这方世界显得更真实。
脚下纯色的地砖老旧, 有的砖边缘可以活动, 时代久远的白墙些许掉皮, 顶上安着最老式的圆形灯,一楼的走廊加装了防盗窗, 从防盗窗的缝隙里望出去,外面是枯死的树, 树木间掩映着升旗台,沿着楼梯往上走,楼梯间里挂着一面大大的光荣榜,蓝底的照片一张张排列其上,照片里的每一个人,笑起来的弧度都标准得宛如尺量。
虞荼才走到一楼的楼梯平台,就闻到了浓郁得让人头晕的血腥味,有血从二楼、从更高处,滴滴答答像小溪似的淌下来,虞荼站在血流的中间,血无法沾湿他的鞋子,也无法溅上他的衣襟。
他看到的是久远的过去,已经被定格了的结局。
虞荼逆着血流向上走,他好像一道穿过时间缝隙、误入曾经的影子,看着课堂上三言两语的惨烈案例,真实地展现在他眼前。
虞荼登上了二楼的平台。
这栋教学楼的二楼有一个巨大的凸出去的弧形平台,虞荼之前探查这栋教学楼的时候,这座平台上站满了死气沉沉的学生,有的因为犯了错被罚了千字的检讨,有的站在这里背书,有的因为成绩不理想被赶到这儿反省……
那个时候的画面诡异恐怖,却仍旧有着一点儿生气,但现在,虞荼只看到尸堆。瘦弱苍白、狰狞恐怖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每具尸体都睁着眼睛,好像死去了,又好像没有。
虞荼忍着鸡皮疙瘩陡然爬满全身的颤栗,近距离地看了一番,大多数尸体上都没什么伤口,均被一剑封喉,干脆又利落。
这里只是这栋教学楼的一处战斗点,并不是最终,虞荼沿着流淌的血迹继续向上走,下一处尸堆在楼梯口,只是不再像平台上那样被整理过,均是横七竖八地歪倒在阶梯上,虞荼看到有一具穿着校服的尸体,手里攥着大半个心脏———活人的心脏。
他微微一愣,当年因为任务等级扫描出错而进入其中的四十三组,大概已经有人牺牲了。
虞荼一直走到四楼和五楼之间才停下脚步,四楼还是教室,五楼之上就是天台,通向天台的通道那里,黑压压地挤满了“学生”。
他们脸色惨白,笑容诡异,黑色从瞳孔扩散出去,占据了整只眼珠,校服的颜色也是灰暗的,唯一明亮的,是他们身上飞溅的、鲜红的血迹。
虞荼看到血在他们脚下蔓延,那血迹不是楼梯间流淌的黑红,而是一种暗红,血慢慢地扩散出去,成了血流中的一部分。
虞荼这一瞬下意识地忘记了这是[天赋]所看到的过去,是既定的事实,伸出手想要将那些学生拉开,看看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是否还活着,但他的手只穿过了空气。
学生们在他眼前真实无比,但他无法触碰,虞荼穿过他们,就像穿过虚无缥缈的风。
他越过拥挤的人群,到达了天台,天台之上躺着两个人,一个人脑袋歪向一边,胸口的起伏已经停止,另一个人半靠在天台的墙壁上,身下一滩暗色的血迹。
唯一活着的人身上的作战服破破烂烂,有些伤口血肉外翻看得见白骨,他用左手拿着一颗被血浸透了传音石,正在吃力地说话:
“我是……四十三组、曲连溪……任务等级……评定、错误,我组……全军覆没……请、后来者务必、小心……”
通向天台的铁门加持过数张防御护符,但在他说话的期间已经开始变形,发出难听的吱呀声,眼看着摇摇欲坠。
曲连溪说话时一直看着那些学生的脚下———那里还有他的一个战友。
一切都交代完,他将传音石放在身后,曲连溪的右臂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了左手,于是他左手持剑,撑着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吐出一口血,轻声道:“还没……用过左手剑呢……”
或许剑修总是有所相似,虞荼这一瞬,竟然在曲连溪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孟自秋的影子。
他抬手起势,斩出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剑,剑光柔和如水波,却带着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气势。
铮铮剑鸣声里,一切都化作了全然的白,虞荼感觉周围的空间波动相当不稳定,他以为[天赋]所带来的效果马上就要结束,但并没有,白光散去后,他仍然在这个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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