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慎塞一块鸡肉进嘴,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前阵子费柯澜给我发通讯,说是在尤州附近捡到了个小女孩,好像是个孤儿,也不会说话,我看了看照片,很像遥归景。”
邵揽余嗯了一声:“是她。”
由于费慎先前一直昏迷不醒,费柯澜自然没收到回复。
后来偶然间看见遥归景写了个歪歪扭扭的“邵”字,但他只认识一个姓邵的,于是想办法试着联系上了邵揽余。
邵揽余通过视频,一眼认出小女孩就是遥归景。
惊讶的同时也有些感慨,易绛倒是真的遵守了自己承诺,遥迦也完成遗落的心愿了。
只可惜,一切都为时晚矣。
当得知小女孩原来叫遥归景,费柯澜说:“邵先生,要不你看看时间,我什么时候把归景送到你那去?”
邵揽余反问:“你想养她吗?”
费柯澜有些不好意思:“……想,其实我妈也很喜欢她,如果是孤儿就直接办领养手续了,但现在你是她的亲人,我也不能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
看着视频里,小女孩干干净净的衣服和白里透红的脸颊,以及周围优渥的生活环境,邵揽余想了想说:“你们喜欢她,她也愿意的话,就让她留下吧。孩子不会说话,但她很听话,如果哪天你们养不好了,我亲自来接她。”
费柯澜高兴又激动,说了一堆道谢和保证的话,立马挂断通讯找自己爸妈报喜去了。
听完邵揽余的复述,费慎有些好笑:“那小子到时候是要回大西洋上学的,现在多了个妹妹,估计又有借口赖着不走了。”
邵揽余刚要搭话,费慎却突然话题一转,思维十分跳跃地讲起了其他事。
“施有仪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肯说出血清来源?”
邵揽余微顿片刻,道:“她不会说的。”
尽管能猜到,血清八成是从自愈的患者血液中提取的,而且很大可能就是孟不凡,但施有仪绝不会亲口说出自愈者是谁。
那是她的底牌,也是要确保未来的时日,邵揽余会兑现自己承诺的筹码。
费慎追问:“她为什么不说?如果能研制出——”
“好了,你今天已经消耗了很多精力,吃完饭该休息了。”
邵揽余打断他,将剩饭剩菜收去一边,将费慎的病床自动平放下去。
替对方盖好被子,邵揽余叮嘱:“好好休息,不要费脑力想太多。”
话落起身,手腕又被人拉住,费慎满含期待看着他。
“你陪我休息。”
“好,我去关灯。”
注射完最后两支血清,又修养了快三个月,费慎的身体总算恢复如初。
尽管不能与生病之前的健硕相比,但至少是个健康的正常人了,不会再随随便便昏迷不醒。
费慎回科谟去看望费兆兴,邵揽余独自留在柏苏息川,成了一个比谁都清闲的人。
每日除了喝茶看书,早起在院里散散步,偶尔和邵寂聊会儿天,其余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得像一杯白开水,极其无趣极其养生。
连邵凌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奇怪道:“大哥,你怎么比我这个千金小姐还闲啊?邵氏集团快倒闭了吗?”
邵揽余玩笑着搭腔:“是啊,所以你最好出去找份工作,若是将来邵家落魄了,你还能养一养大哥。”
后来何潭和谢掩风来邵家,见邵揽余四处晃荡,也有些看不过眼。
何潭说:“老大,你不会是想退休了吧?别啊,我快被我老爹折磨死了,我真的不想在他手底下干活,你让我回你身边吧,就算再种三年地也行啊。”
谢掩风跟着说:“他就算了,为什么我也不能回邵家?”
何潭怒道:“什么叫我就算了?谢掩风你最近怎么这么烦人,白天烦人晚上更——”
谢掩风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去,喇叭识相地闭上了嘴。
邵揽余唇边含笑,像个大家长:“你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总是要独当一面的,不可能一直跟着我。”
总之,不管谁来劝都没用,邵揽余油盐不进,应付自如将人打发走了。
闲人状态持续到费慎离开科谟,又回到了息川城那日。
邵揽余还挺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二叔肯放你走?”
按理说,如今费慎算是费兆兴钦定的接班人,回科谟后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是。
费慎不以为意:“他是科谟的首领,现在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哪有空管我,倒是你——”
费慎话音一转,略带揶揄:“听说你最近特别清闲,什么事都不闻不问,自己给自己退休了,把秦一舟都气得跑去外城区了。”
邵揽余说:“他气性大,过阵子气消了就回来了。”
费慎撑住下巴,眉眼不由染上浓浓笑意,目光专注地望着邵揽余。
“既然如此,那么退休的邵老板,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大西洋走走?带你逛逛我的母校,和大西洋那边的海岸。”
“你这是在邀请我吗?”邵揽余问。
“不算邀请,是忠诚和真心地恳求,只对你一个人。”
“不做科谟首领了?”
“不做了吧,我已经看完了你的世界,现在想带你看看我的世界。”
……
柏苏以北,太平洋洲际中部地区,现今又叫横江文化贸易区。
不再是以往冷清又危机四伏的景象,贫瘠的土壤得以浇灌和培养,滋生了出珍贵的绿苗。
经由两区政府的大力支持,工程队开始修葺道路和建造房屋,人流量也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人们脸上褪去了死气沉沉,平地起高楼,四处皆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战争的废墟在日暮归途中一点点消散,敞篷吉普车穿过山川与河流,带起阵阵清风,不眠不休追随着日落,驶往远处地平线的尽头。
余晖将天空渲染成橘粉色,洒向每一片落叶,与瑰丽旖旎的景致合奏,吟唱着悠长舒缓的曲调,安抚大地往昔的伤痛。
邵揽余靠在一侧车窗边,手背半撑脑袋,沐浴着黄昏与微风,惬意地睁开双目。
视野里的道路遥远而平缓,没有坎坷与阻碍,好像可以就这么走一辈子。
侧过头,驾驶座上的人戴了墨镜,微风将额前碎发吹得凌乱不羁,宽松休闲的度假衬衫飘逸浮动,黄昏日光描摹出修长的轮廓,满满的意气风发。
邵揽余专注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说:“就这么放弃,不后悔吗?你才二十一岁,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费慎表面认真地开车,实则始终有部分注意力在邵揽余身上,因此对方一开口,他立马接上了话。
“当初注射琅洛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不答反问。
邵揽余认真思考片刻,猜想了几种可能,但又有些摸不准,然而费慎的答案却不符合任何一种猜测。
他说:“注射琅洛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以你为前提。”
邵揽余心绪蓦地一顿。
尽管对方讲得委婉,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听出了话语的深层意思。
因为费慎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活着,所以他后来做的一切,都是在替邵揽余扫清障碍,为他将来铺路。
而对方现在这样突然放弃,难道是因为——
邵揽余直直注视他:“你知道了?”
他没有对费慎提起过施有仪给出血清的条件,可看对此刻的表现,十有八九是知道了原委。
费慎不置可否,转而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我曾经一直以为,我是个野心很大的人,金钱、权利和地位,我可以拼尽一切去抢去夺,但抢夺的前提是我得活着。可后来慢慢发现,之所以拼了命的去抢,是因为想要站在你面前,我爬到野心的顶点,只看见了一个你。”
费慎摘下墨镜,转过头,迎上邵揽余的目光。
就如同第一次相见,他眼里盛不下太多东西,只有自己面前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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