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在下雨,行人都在躲避,林随意却带着楼唳穿过这条街,在距离酒店四、五百米的另一条街上找到一家彩票店。
林随意:“老板,拿张刮刮乐。”
彩票老板站起身问:“几块的?”
林随意:“十块吧。”扭脸对楼唳说:“给钱。”
楼唳摇头:“我没有钱。”
“嘶。”林随意忍不住戳了楼唳脑门,说:“你就抠门吧,小气鬼。”
虽是这样说,林随意主动付了钱,转头对楼唳说:“这钱是我借给你的,记得还。”
买来刮刮乐,林随意扔给楼唳,“刮。”
楼唳不明所以,在老板的教导下,他刮了几下。
老板看了眼:“中了。”
楼唳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中奖,他仰头看林随意,林随意眼睛弯弯得,在笑,很显然,林随意一早就知道他会中奖,也才带着他冒雨穿行。
中奖金额不大,十块钱中了五十元。
老板爽快地兑了奖,把五十元交给楼唳。
两个人从彩票店出来,楼唳疑惑道:“你知道会中奖吗?”
林随意:“知道。”
楼唳:“为什么?”
林随意笑:“因为我揭开了你梦里的预兆。”
梦白马,预示中大奖发横财,只不过楼唳苦命,中奖的金额不会高到那里去。
说完林随意等着看楼唳反应。
就在即将永别的关头,之前没有机会开屏的林孔雀,如愿地在楼唳眼中看到了崇拜。
但心境却不同了,林随意没能高兴起来。
梦是林随意解的,买彩票的钱是林随意给的,楼唳要把中奖获得的钱给林随意。
“你的梦,不必给我。”林随意只要了十元他借给楼唳的钱。
林随意看着楼唳捏着剩下的40元,催促:“赶紧把钱用掉。”
楼唳苦命,横财不宜久留。
楼唳看着手里剩余的40元,他其实也没想留着,应好。
过了一会儿,仰起头看着林随意,小声地:“林随意,我能请你吃饭吗?”
大概是终于知道林随意是做什么的了,楼唳这话有些小心翼翼。林随意猜测,或许楼唳是觉得自己不配,又或者楼唳是担心林随意不愿意。
40元能请吃什么好东西?
林随意道:“吃什么?”
楼唳试探:“吃面可以吗?”
仍旧是金花街的面馆,因为是楼唳请客,林随意坐在位置上后没吭声,抬了抬下巴让付钱的人点单。
楼唳问他:“你想吃什么?”
林随意:“都行,你请客嘛,我不挑。”
楼唳则去对面馆老板说:“两份牛肉面。”
他想到每次林随意都要额外再加一份牛肉,补充道:“一碗再加一份牛肉。”
面馆老板说好。
楼唳又说:“加牛肉的那一份,要辣椒。”
问:“多少钱?”
面馆老板:“三十八。”
牛肉面一碗十五元,额外加一份牛肉是八元。
还剩2元。
楼唳说:“那再要一瓶矿泉水。”
矿泉水2元,40元用得干净。
除了面汤,水是自己取。
楼唳取来水,放在了林随意面前。
望着水,望着多加一份牛肉的牛肉面,林随意一口气哽在胸腔里。
捧过面碗,拌也没拌,一筷子夹起许多往嘴里塞,想把那口如鲠在喉的气给顺了。
辣椒都在明面上,林随意一筷子都吃了。
再怎么喜欢吃辣,也辣的受不住,呛得拧开矿泉水,一口气炫了一大半。
等他缓解了口齿里的辣意,抬头一瞧,楼唳面碗里没剩几根面了。想着自己心里为这事烦不胜数,楼唳却没心没肺吃面,林随意挪开楼唳的面。
楼唳看他:“干什么?”
林随意把面碗又推了回去:“没。”
楼唳却也没继续吃了,他早慧,在复杂不得宠爱的家庭里也早就学会揣度,怎么能看不出林随意这番举动的缘由。
说:“你今天要回去。”
“嗯。”
“在下雨。”
“看见了。”
“晚上走不安全。”楼唳说。
所以他吃快一些,让林随意在雨天的下午,在光线稍微明亮那么一点的下午离开。
林随意抿了抿唇不知作何回应,憋了半响说:“你真不像一个小孩。”
太沉闷,太懂事,也太过聪明。
慧极必伤,是有道理的。
楼唳说:“你以后都不会来了吗?”
还很直白。
这样的小孩确实不讨人喜欢。
以后确实都不会来了,林随意却没直接说出口,含糊:“看吧。”
楼唳说:“那我可以送你一件礼物吗?”
林随意上下扫视他:“什么礼物。”
楼唳:“你等我一会儿。”
他并没有随身携带礼物,转身离开面馆冲进玻璃罩子一样的雨幕,没多久他带着一身湿意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是寻常的快递盒,不知道是不是楼唳又翻垃圾桶捡来的。
林随意要拆,楼唳连忙:“现在别拆。”
“你送我礼物还要管我多久拆?”林随意好笑,却也没继续拆下去。
吃过面,好像完成了在这里的最后一件事。
林随意嘱托楼唳:“机灵点。”
人是聪明,但不机灵,但凡机灵点,能连饭都吃不上吗?
楼唳说知道,然后对他摇手,似在催促:“再见。”
林随意:“再见。”
车子停在面馆外,林随意上了车,车门关上,他扭脸看车外的楼唳。车窗被雨浇得淋漓,楼唳的面容看不清,但他脸是朝着车的,在目送林随意离开。
司机等了一会儿问:“道长,可以走了吗?”
林随意:“走吧。”
引擎声掩在雨声里,车开出去,很快就把金花街甩开,连同楼唳。
林随意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又睁开,拿过一旁的盒子拆开。
一拆开,他脸色就沉了。
哪是什么礼物,是上个月他坐火车离开前给楼唳的油皮纸信封。
此时信封安安静静地躺在纸箱里,比之前还要鼓。林随意拿起信封,看到信封上断断续续的笔迹——看起来那只笔快没墨。
谢谢菩萨带我吃东西。
‘谢谢菩萨’这四个字的笔画都很多,大多小朋友无法写好,可楼唳却写得端正。
林随意拆开信封,里面原封不动是他的钱,数了一数,一万两千三百元。
哽在胸腔的那口气又出现了,林随意反复数着钱。
一万两千三百元,楼唳一分未动,每一张钱都平平整整,然后叠在一起。
‘菩萨救人于苦难’
‘你是菩萨’
因为你带我吃饭,救我于苦难。
你带我揾食,又怎敢再拿钱财。
胸口堵着的那团气越来越盛,楼唳把一万两千三百元都还给了他,说是礼物,只怕他不收。就像林随意对楼唳说,那是跑腿钱,同样的道理,也给楼唳一个名正言顺收钱的机会。
说实话,林随意见过太多的人,形形色色,众生百态,他们有着怎样的命运,天道已然谱写好。这些人啊,就顺着天命走。
但林随意这一刻忽然就觉得,诶,楼唳这小孩,他不该这样苦命。
他闭上眼,静静地想,慢慢地想。
想通了,想好了,林随意沉甸甸地道:“麻烦,把我送回去。”
天道命运这东西,便是林随意也无法参透。
他命里有劫,所以来此,劫没能化解,却认识了楼唳,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又何曾不是天道命运的注定。
他天赋极佳,成名极早,少年恣意。
那些折磨梦主的凶煞之梦,他林随意何时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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