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没说出拒绝的话,他看着楼唳。
楼唳将自己的外衣脱给他,单薄地站在雪地中。楼黎又不知去了哪里,没人给楼唳撑伞遮雪,被林随意亲手剪短的发间落了白雪。
他一直在看林随意,似乎也在等林随意的答案。
一起去?或者,不。
林随意目光下移,看向楼唳自然垂下的手背。
手背的伤口结痂还未好利落,更别说他后背的伤,还有,他入梦后楼唳一夜未眠。
最终,林随意点了下头。
叶之悬问:“那你跟我们一辆车?还是跟……”
叶之悬都没结束询问,楼唳便道:“他与我一起。”
叶之悬:“好。”
这时太痕观的车来了,是一辆可载多人的保姆车。
楼唳的车紧随其后,车灯被大雪晃得明明灭灭,最后稳稳当当地停在街边。
大家尽都上车,汽车引擎声在灰白的黎明中响了一声。
太痕观的人走了,此时又只剩下林随意和楼唳。
楼唳并未催促林随意,林随意看见他发间越来越多的雪,他艰难压下心虚催促道:“楼先生,快上车吧。”
说着把披在身上的衣服还给楼唳。
楼唳接过衣服,目光将林随意上下一扫量,问道:“没事了?”
林随意勉强笑了下:“嗯。”
两个人到了车上,楼唳先上车,林随意跟上。
楼唳对司机道:“跟上别丢。”
引擎发动,他们所在的车跟上太痕观的车。
“楼先生。”司机问:“温度可以吗?”
楼唳怕冷,车厢里早就蓄满了宜人的暖气。
楼唳没答,反而去问林随意:“可以?”
林随意赶紧坐正:“嗯。”
司机继续开车,楼唳最后看了眼林随意的侧颜,十几秒后才撤走目光。
“你认为的奇怪是什么。”楼唳忽然启唇。
林随意身体一僵,好不容易才沉寂的话题又有复燃的趋势,他脸色迅速地难看起来,翕动着双唇不知怎么回答。
“到底何处奇怪。”楼唳并未看他:“实则你自己也不肯定。”
林随意没吭声。
楼唳说得对,他不肯定。
三月大雪奇怪,老王和楼唳都不觉得三月大雪奇怪而奇怪。但老王在得到‘你不是人’后仍旧是人。老王有微弱的呼吸,他摸到了。
若这一切是梦,老王怎么会有呼吸呢?除非老王是入他梦的活人,但若是这样,他察觉到了老王的呼吸,他作为梦主应该有想要杀掉活人的冲动才对。
可他没有。
还是说,他在别人的梦里?
可,他生活的二十二年又那么真实,在别人的梦里生活二十二年?
疯了。
也不可能,林随意有自己成长的记忆。活人不属于梦境,人间的时间也与梦境的时间不一,他若是在别人的梦中是不可能随着年月一点点长大成人的。
脑袋被这些说不通的逻辑胀得发疼,林随意痛苦地抱住脑袋。
心里无声呐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楼唳的声音响起:“人间与梦境也有许多一样,怀疑什么大可以去找佐证。找到佐证自有答案,找不到佐证亦能打消怀疑。”
林随意呐呐道:“找到佐证后还是疑惑呢?”
楼唳:“那是佐证不够多。”
林随意顿住。
楼唳:“我不知你到底在奇怪什么或者怀疑什么,但未凑够足够的佐证前……”他终于看向林随意:“大可不必提前伤春悲秋。”
林随意还陷在先前的怔愣中未来得及出神,又因楼唳这句话再次顿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楼唳这是……
开导他。
车内的暖气终于起了作用,林随意僵冷的四肢逐渐恢复知觉。
然后他手里就多出了一个锦囊。
林随意捏到镜囊里装着的符箓:“楼先生,这是……”
他以为是镜花水月咒,因为锦囊是一样的,金丝锈祥云图案。
楼唳:“平安符。”
林随意愣了愣。
“我请明痕道人要一张泉之道人的符箓。”楼唳道:“太痕观带来了。”
这回林随意是彻彻底底地愣住。
是平安符。
是那枚佑身体康健、佑大道平安,诸邪回避百事大吉的平安符?!
林随意不可置信地盯着手里的锦囊,他是百般克制才没有将符箓取出来查看。
他不断捏着锦囊,捏镜囊里叠得方正的符箓形状。
……是看他现在可怜,所以转赠给他吗?
“术业有专攻,泉之道人名登天曹有道位神职,我画的平安符没有他画的灵。”楼唳道:“只是当日泉之道人不在聚会之间,若是在,你入梦前便可交给你。”
林随意手抖了一下,他听懂了楼唳的意思,但没忍住重复:“从一开始楼先生就是为我……为我求的符箓吗?”
他也没想过楼唳会回答。
楼唳:“嗯。”
林随意心跳快了两拍,他扭脸看向楼唳。
楼唳目视前方,下颌线条流畅凌厉。
这瞬间,林随意好希望自己所在是真真切切的人间,不是一场虚假的梦境。
他脑海里回响楼唳的安慰。
大可不必提前伤春悲秋。
就是这个道理啊。
林随意心境霎时清明。
他是没办法忽略三月大雪,但又有许多说不通。那他大可去找佐证,正如楼唳说的那样,找到佐证,一切是不是梦答案自然明了,找不到佐证也能打消他的疑惑。
毕竟这世上光怪陆离,邪祟能入梦与人阴亲,大雪不断又算什么惊世骇俗,他没必要在真相未明前就让自己战战兢兢。
宝贝地捏着手里的锦囊,林随意手指描了遍锦囊上祥云图案,
又抬头看了看车窗外,窗外雪势渐弱,大雪慢慢转成细小的雪点,沾在车窗上很快融化成水滴,弄花了外面的景色。
林随意伸手抹去车窗雾气,让车窗上自己与楼唳的倒影更清晰一些。
今年林随意二十二岁,他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二年。
要找‘一切是梦境’的佐证的话,那便从头开始吧。
从他出生开始。
林随意呢喃一声:“叔叔……”
无意打扰。
但他不得不打扰。
第六十三章
赵栾志是南方人,和张嫱依一个地方,所在城市亦是太痕观所在。
距离林随意生活的城市大概三个小时车程。
但汽车上了高速后很快就下了高速,往崎岖的小路开去。
林随意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看车头偶尔与路边野草相撞,野草哪经得住这样的撞击,凄凄惨惨地摔在湿漉的泥土之中,在黄土中留下惨淡的一点绿,给灰蒙蒙的天气作陪。
林随意一直扒着车窗目不转睛,问道:“楼先生,咱们这是去哪里?”
汽车在小道上开了一会儿车头方向就不再是南方了。
楼唳没答,是司机替楼唳开口:“山里有一间野庙,大概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到。”
林随意扭脸过来,发现楼唳靠着椅背,在他看窗外的某一刻,楼唳睡着了。
许是车里空调源源不断地输送暖气,暖气的声音盖过了楼唳的呼吸声。
林随意看了看楼唳,又看了看司机。
上一次在车里楼唳与他谈到张嫱依的梦,楼唳并未避讳司机,林随意想来司机也知道不少,这才开口问:“是直接去找邪祟吗?”
司机应了声:“应该都在庙里。”
林随意想了想说:“师傅,我在梦里戳破了邪祟的身份,它和帮它的人会跑掉吗?”
司机道:“就是跑到了这里。”
路很难开,清晨的光线不佳,司机说完这句又投身于开车任务里。
林随意不敢打扰司机,他再看了楼唳一眼,才将目光重新转向车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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