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花红柳绿,货物琳琅错眼,他嗅嗅山楂糖,看看小玩意,最后溜达到一个酒铺里。
他摘下蓑笠,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酒家,你们这儿有没有专门给人庆贺生辰的酒啊?”
“有有有,我们这有给人祝生日的酒,客官要买几坛?”酒铺老板热情地招徕,“客官要买去给谁过生日啊?”
“给我自己。”他笑眯眯地指自己。
“唉呀那真该好好庆贺!”老板转头拎出两坛酒,喜气洋洋地介绍,“我们这酒叫花招醉,花要是会喝酒,喝了也高兴得醉掉!”
“花招醉,名字还怪好听的。”他笑着付了酒钱,找了个位子坐下,拍开坛子吨吨吨一饮而尽。
春雨二月十二花朝日,三年前的今朝,故乡山水齐全,他刚从一株枸杞草化出了漂漂亮亮的人形,随后就被一尾大黑蛟揣进怀里。
这么好的春日,当做生辰刚刚好。
酒铺老板热情地送了一叠子果脯过来:“客官,敢问您叫什么名儿啊?”
“曹匿。”他放下酒坛,面容平凡,眼睛亮晶晶,“一株小草,匿了匿了。”
“小兄弟可真风趣。”老板哈哈大笑,“那曹兄弟,祝你生日大乐!今年事事顺遂,铁定发财!”
他没料到生辰的第一声祝福来自一个萍水相逄的陌生人,开心得一口气买了十坛花招醉。今年发不发财不知道,至少酒铺老板今天是赚了。
在他豪饮自斟自乐的时候,百里之外的客栈房间里,玉扣声叮叮当当地乱响。
屋里,一个眼睛通红的哑巴团团转。久寇等人近不得他的身,只能在一边看着他。
那哑巴团团转了半天,忽然崩溃地蹲到了地上,无声地抱着脑袋。
媳妇自己走了。
媳妇不要他了。
第73章
春雨停, 靠在窗口喝酒的晗色望了望天色,一手拎起剩下的两坛花招醉,一手捞起蓑笠盖头上, 晃晃悠悠地付了酒钱。
酒铺的老板正好收拾着准备打烊,喊住他:“曹兄弟, 天都黑了,你上哪去啊?晚上不安全,你要是找不到落脚的,不如就在我这儿住一宿!”
晗色晃晃两个坛子回头问:“酒家, 晚上怎么不安全啊?”
“最近的晚上不是有夜叉就是有野妖怪, 那些常徘徊在这地界的流浪汉不见了不说,晚上出去晃悠的人也失踪了。”酒铺老板跑出来收招牌, 热心地招晗色留宿,“曹兄弟,出门在外小心点, 今天又是你生日,我看你还是别走了!”
晗色屈指玩两个坛子:“这地界没有修真门派护着吗?仙盟七大宗之类的。”
“有是有,这怪事也往上报了,但咱也不知道晚上有没有仙人们来巡查, 只能自己多留心了。”
酒铺老板擦着招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仙盟不靠谱,晗色摇摇左手上的红线,朝老板打听:“酒家,是这么个事,其实我有个朋友是仙盟剑宗的修士, 我有事去找他, 您知道怎么去剑宗吗?”
“剑宗?”酒铺老板楞了一愣, 顿时肃然起敬,招牌也没拿稳,抬手就指了东北方向,呱啦呱啦介绍了一通,“那剑宗最靠谱,可惜我们这地界是御宗在管,对了,上个月剑宗刚和琴宗联了姻,阵仗挺大。”
“剑宗和琴宗联姻。”晗色摸摸下巴,“月前我在东海那边听书,好像也听说了这件事。我那朋友是个青年才俊,在剑宗里颇有地位,可别是他去联姻了。”
他不过是随意地发散,谁知道酒铺老板左右瞧瞧,见无人才放心大胆地八卦:“听说剑宗派出去的还真是个有分量的,是门内的大弟子,名字叫什么真来着。而且名义上说是联姻,其实是把弟子送到琴宗去入赘啦!”
晗色听得狐疑,料想不至于这么巧,但心里总归担忧,赶紧挥手向老板告别,顺着他指的方向上路。为避免走夜路真遇上鬼怪妖精,他一屈指给自己使了个隐身术,孤身一人走得快。
那黑蛟遭雷劈前自作主张把修为全渡给他,起初他还不能自如掌控,不愿伤人只能伤己。东海一行之后,虽然又受了一轮精神躯体的折磨,然摧之不死,后必更强,如今他能更自如地运用一身灵力,换形术施得更严密,气息匿得不露一毫,杜绝旁人能找到他。
走到月半时,头顶远处的天空有灵力波动,晗色耳朵微动,下一秒便瞬移到路边树林的阴翳里。
过了半晌,夜空上出现两只黑色的大鸟,鸟背上是结伴的黑衣青年。晗色眼中浮现灵纹,一双眼须臾成了千里眼,将鸟背上的人从头到脚一轮扫视,看起来应当是酒铺老板所说的御宗,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还没放下心,一只大鸟忽然收翅向下俯冲,落在远处一处阴影,再振翅飞起时,鸟背上多躺了一个人。
晗色愣住,一头雾水地搞不清状况,这是在抓人还是救人?
御宗的两只大鸟逮了个人便迅速往天上飞,晗色的视线顺着他们的方向,没有太多犹豫,一弹指解开身上隐身术,拍来一坛花招醉往身上倒,而后倒地不起做醉鬼样。
静待一会,振翅声愈来愈响,大鸟爪一把薅起他往背上扔,修士接过他的瞬间便往他额头下昏睡咒,随后才将他放平,和身边同伴交谈起来。
“这回是个酒鬼,看着年纪不大,十八九的模样。”
“你让一些,我把他的模样画下来,过几天再来打听他是谁家的人。”
晗色假装中咒,还演技过度地打起呼噜,心里却像有一百只跳蚤上蹿下跳,齐呼有猫腻有猫腻。按酒铺老板所说的,敢情连日来失踪的人都是被这御宗自己抓走的?抓了就算了,还要回去查身份,以备记录在册还是怎的?
“画好了吧?我给他手上做个标记,这人排序卯兔六……”
这还带标数的,前面抓了多少人?
晗色装死地躺着,左手忽然被修士抓起来:“咦,且慢,这人左手上戴了一条相思锁!这、这是哪个同道的道侣吗?”
晗色:“……”
“怎么可能?”另一个修士似乎也慌了,掐着晗色下巴左看右看,不停用灵力查探他根基,“这年轻人平平无奇,就一凡人,哪个修士会和他缔结姻缘?是哪个游方修士的道侣吧?”
“不对……”前头的修士拨弄着晗色手上的红线,貌似看了许久、钻研了个透,再出声时声音都变调了,“这相思锁上只有一个死结,我派是两个,其余五宗依照仙盟位序持数目,一个死结,分明是剑宗门内弟子持有的相思锁!”
“这不更扯淡!剑宗门风最严,更没听说过谁私自把相思锁给了个丑凡人私相授予的!”
晗色脑门上黑线越发粗密,这说着说着,这修士就着了忙慌地说他丑了。
“你忘了?那个谁,不久前被抬出山的那个,不就是把相思锁给了出去吗?”
“哪个啊?师哥你别卖关子了,捋凡人是小,捋同道道侣事大,要是麻烦咱们就把他全须全尾送回去……”
“我是说甄业章!那位曾经的剑宗首徒,如今的琴宗内婿!”那修士声音压沉,“先不送回去,先把这人带回门派里,如果他真是仙盟翻天覆地找不到的甄业章道侣,这人的价值就不止献祭了。”
一席话信息量巨大,晗色原本还没那么紧张,这下脊背都发毛,一者甄业章,二者末尾“献祭”二字让他心弦绷紧,不可避免地想到当初少睢在小山村里忽悠李鸣潮设祭神阵。倘若这回是一整个修真宗门搞献祭阵……那就离谱大发了。
大鸟飞了约摸半时辰,晗色尽职尽责地震天打呼噜,就想看看自己会被送到哪去。中途大鸟似乎是穿过禁制飞入御宗本部,禁制显然是针对妖族所设,晗色顿觉浑身不适,好在身上到底是某大妖的血和修为,足够他横行无忌。
进了御宗,他被其中一个修士背着,急匆匆地穿过了不短的一段路途,最终被安置在一个厢房里,旁边还有人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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