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真的大限将至?”
“不知道, 也许是吧。”嚣厉笑着看他,瞳孔赤红,朝他远远伸出手,“这几日你好好陪我,先别走。”
晗色移开视线望天,看天空那积聚的浓厚乌云,看不甚清,只知甚沉。
他转身敲看不见的结界,心想必须要走,必须要离开。
他摸着结界问:“不说离字,是准备令我死殉吗?”
嚣厉伸出的手僵住,眸子变漆黑,眼鼻都酸胀起来,低声道:“我在你心里,只剩下坏么?”
“尊上要是觉着自己本心纯善,那请您大发慈悲,说一句让我滚行吗?我不想见你。”
嚣厉指尖微抖,抖不到一会手便攥成了拳头,人格又切换成心魔主导的恶鬼状,转瞬瞬移到晗色面前,一把扛起他二话不说地双双砸进温泉里。
晗色让水砸得脊背疼,索性也沉进水里不出来,腰却让嚣厉箍住拽出水面。
“想走?你尽管想,尽管挣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只能想。”嚣厉眼睛猩红,戾气横生地掐着他的脸,“我会打断你的腿,折断你的手,让你当个瞎子,当个聋子,当个哑巴!”
晗色眼皮跳了跳,不搭理他的威胁,想起了重要的事来:“我的哑巴同伴在不在鸣浮山?”
谁成想嚣厉听了这话,神情几度变化,气质越发凶恶起来,怒气冲冲地大吼道:“不许提他!那鲛人就算了,不许你挂念那下三滥的刺猬!你竟敢背着我找野男人,还不止一个!”
晗色被他掐着摇晃,面颊红了一片,听着这抽疯的大黑鲛喷火,自己的火也逐渐冒了起来:“不可理喻……”
嚣厉扯着他的衣服自作主张地理论:“你穿着吉服,是我的新娘!是我的媳妇!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不许你提任何野男人,心里也不许想!”
晗色忍无可忍,火气蹭蹭蹭上升,抬手一个耳刮子扇了上去:“有完没完?!”
耳光响亮,嚣厉被扇懵了:“晗色,你打我……”
晗色屈膝一撞:“滚!”
嚣厉:“!”
熟悉的断子绝孙腿顶得嚣厉眉间的心魔印拧成个问号形状,晗色鱼一样从他怀里挣脱,爬上岸吼了回去:“放你姥姥的狗屁!你和我风马牛不相及,开头你踩狗屎,结局我倒血霉,中间我蠢你疯,我们早就玩完了!”
嚣厉刨着水追去攥住他脚踝,赤红着眼:“我说没完就没完!”
晗色没想到大腿居然拗不过胳膊,这厮的手铁铐似的,更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怒地动手撕自己身上的吉服,这玩意韧得要命,根本撕不坏,他更生气了。
“这破衣服当初有多上心我现在就有多恶心!阿朝教我做新衣时方洛在欺骗她,你在筹备宰了我,你摸自己的良心,你当我是什么?!种着情毒到我跟前来说爱,哈!你问自己的糟心烂肺,你的心魔是叫周倚玉,还是小草妖!三百多年的刻骨白月光和一年随意糟践的替身,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嚣厉在温泉里气势汹汹地吼:“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如果你不走,我们一样可以重新开始!”
晗色在岸上大怒:“去你大爷的重新!你他娘投胎去找别人!”
晗色条理清楚地劈头盖脸怒骂,嚣厉毫无道理地胡搅蛮缠大吼,两个人就像对喊的大喇叭,一个重伤未愈,一个死期将近,奇妙地都爆发出了蓬勃的精力。
两人瞪着眼对吼了老半天,咆哮得嗓子都哑了。
嚣厉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他的脚,黔驴技穷地口不择言:“我告诉你,那个哑巴还有一口气,你要是敢走,我就让山阳把他捏成一堆粉末!让你哭坟都没地方哭!”
晗色愤怒了老半天,生气都要生累了,怒火退去悲潮即来,无需到那时,他此时绷不住就哭了。
他边哭边骂:“臭长虫,天杀蛟,你就只会用腌臜手段逼迫别人,你这样的、你这样的混账东西,怎么会明白可贵的东西贵在哪……”
嚣厉见他哭,瞳孔竖成一线,眸子变成了漆黑,神色柔和了下来。他松了握着他脚踝的手,让他在惯性的挣扎里踹到自己的心窝上,然后又摁住他脚背。
那颗不知谁人的强韧心脏疯狂跳动,心上的沉沦花在无形盛开,心魔在翻涌,不断撕扯着神智和灵魂,他觉得自己有时是契奴嚣厉,有时是任性讨打的哑巴,活着的滋味是那么强烈。他看着岸上哭得骂声变小的晗色,苦中作乐悲里寻欢。
“为别的男人掉眼泪,本座看你是欠收拾。”
晗色思及余音,几近放声嚎啕:“老子爱为谁哭就为谁哭!和你这条冷血长虫有什么关系!”
嚣厉欺他身体无灵力,摁着他脚背低头隔着吉服去咬他小腿,没一会晗色便哭着来揪他头发大骂:“松口!”
嚣厉不松,听着他难以抑制的哭骂声,生出奇异的放松。哭吧,哭大声点。不要故作平静如水,没有比大放悲声更能缓解痛苦的法子了,哭得死去活来,总比死水不兴地闷在心里发芽强。
晗色心里想着那消散的泡沫,便也怎么都挣不开这混蛋,继吼了老半天之后,又嚎哭了老半天,当真是把心肺骨肉都掏出去抽干了再安装回来。
嚣厉这才松口,顺着脚背向上,爬上岸后把他抱进怀里,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紧紧抱着,克制了作为哑巴时摩挲他脊背长发的习惯。
晗色悲愤二情都发泄过,正是心海一片空白疲惫的时候,挣也挣不开,只闭上眼,身体还因剧烈哭泣的余波而不时抽搐。
“你看,鸣浮山外的红尘很危险的。”嚣厉抱着他轻轻晃起来,给他添堵,“你要是不下山,现在还好好的。”
晗色熄下的火气卷起点小浪花:“滚。”
嚣厉轻蹭他鬓角:“你离开我,只会如履薄冰。”
晗色带着鼻音怼:“我离开你,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得好。
“想离开本座,呵,你现在连推开我的力气都没有。”
“我总会有力气,我走过一次两次就会有三次四次。嚣厉,你尽管折断我手脚,剩一片叶子我也会乘风飞走。”
那你要飞得远一点。
“晗色,你恨我吗?”
“你在我心里什么也不是。我懒得再在你身上消耗情绪。”
在理。
“我爱你。”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呱(≧ω≦)/
第52章
苏醒后的第一天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晗色骂过哭过,觉得身体好多了,支棱了不少。
于是第二天他就打坐努力修炼, 力图多恢复一点灵力。虽然他不明白那久寇搞这个结界是为了什么,但再强的结界也是结界, 只要他足够强或者武器够厉害,他总能把阻碍劈开。
再召唤一次不问剑,他就不信出不去。
他想做的事还有许多,不能和嚣厉待在这里。于身他身上有那该死的合欢毒, 于心他不该不能无法无力留在这儿。
打坐回血期间, 晗色总觉得身体与以往有些不一样,灵核里的灵力充沛得比以前快, 但他运转起灵力来觉得极其生涩,身体仿佛在打碎后重生了一部分,新生的地方是他至为陌生的。
打坐时, 嚣厉没闲着,就坐在他身边看他。晗色已知道他性格会随着眼睛赤黑而变化。他瞳孔猩红时脾气明显不好,暴躁易怒不讲道理破坏力极强,感觉一不留神就容易触霉头然后被他打死;他瞳孔漆黑时则倒过来, 思路清晰神智清醒,隐约有一股诡异的肉麻温柔。
两种性格都让晗色觉得头疼。亦或说,嚣厉这个人本来就让人头疼。
从前晗色话痨,如今他成个锯嘴葫芦,只专心致志修炼,完全不搭理他, 嚣厉便在一边没话找话。
“今天天气不错。入秋了, 不似盛夏那么炎热。”
晗色闭眼。
“那些仙宗打进鸣浮山时, 烈日晒得人眼前生重影。”嚣厉捻着一根小草,下意识地在晗色手上一笔一画轻划,“说起来,你知道仙宗么?那群凡人。凡人寿命不如我们妖漫长,他们岁月短善折腾,欲望蓬勃炽烈,分的等级也多。普通凡人有贵贱,贵的帝王家在庙堂上统领天下王土,贱的白丁家在田垄里料理一亩三分田,中间台阶似的分各贵族庶族,他们的帝都也叫天鼎,天鼎城,而修真人拱卫的圣地也是这二字,天鼎神山。修真人也有分级,以仙盟七大宗为首的名门正派人多势众,其他以外统称野鸡门派,而再小的门派里也有层层叠叠的分级,从掌门人到长老,从内门弟子到外门弟子,从首到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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