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中(26)
日子过去很久了,那场莫斯科城的大雨已经远到了天外,藏在记忆中,成为一座露出尖顶的城市符号,模糊不清。
符衷在此时的接吻中仍能感受到他们初吻时的心情,时间确实能带走很多东西,但人心中那些高贵的情感,往往永久地镌刻于心血的石碑之上,经年不灭。
吻到后来他们分开一点,符衷看看季垚的眼睛,然后又追上去啄了他嘴唇一口。季垚笑着刮刮他的鼻子,一边又拎起旁边的口袋,说:“跟我回去,我想休息了。”
穿过几条灯火通明的通道,季垚进入自己的临时办公室,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扶着椅子坐下,揉了揉腰和腿。他让符衷把柜子底部拉出来,打了一个简单的铺子。
“斯拉夫神话。”季垚从自己的箱子里摸出一本书,翻了翻,递给符衷,又继续翻东西,“东西整理得真齐全,不错。”
箱子是从坐标仪传送过来的,里面装着季垚必需的一些东西。他拿出几个瓶罐,检查封口,符衷看到上面全是俄语,仔细看看,原来是遮盖伤疤的药膏。
“你认得这上面的俄语了?”季垚问他,把一个小罐子递到符衷面前。
他们并排坐在铺子上,符衷动了动膝盖,接过季垚手里的罐子,说:“学会了不少俄语,以前看不懂,现在能看懂了。”
“я люблю тебя。”季垚随口说了一句。
“我爱你。”符衷接下去。
季垚看了符衷一眼,很淡很淡地笑着,继续伸手在箱子里扒拉。符衷没有说话,他翻看手里的《斯拉夫神话》,看着看着有点出神,季垚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宁的,有什么事吗?”季垚给他递来一杯水,拍拍裤子上的褶皱,在他身边坐下,把箱子塞进旁边的空隙中。
“没怎么,就是想起来一些事情。”符衷回答,他捻着书页的一角,那一页的页脚已经被捏皱了,“有点烦罢了。”
季垚没戴眼镜,他长长的睫毛居然还往上翘着一个浅浅的弧度,这样的眼睛确实令人着迷:“什么事情?”
符衷把书合上,他没有心情继续看下去了。办公室亮着台灯,光线是温黄的,有种月出黄昏的气息在浮动。符衷沉默良久,然后伸手握住季垚的手腕,再扣住他的手指。
“这样就好多了。”符衷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挨近季垚一点,“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季垚扣紧符衷的手,喝了口水,笑道:“难道是你要向我求婚吗?”
符衷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笑意,他扭头看着季垚的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说:“是想求婚,但不是现在,我要等一个黄道吉日,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
闻言眉梢上喜,就像有喜鹊站在梅花枝头。季垚放下水杯,忽然转个身子骑跨在符衷身上,分开两腿坐着,和他面对面。符衷顺势搂住季垚的背,往后靠了靠,让他坐得舒服些。
季垚摸着符衷的耳垂,手指帮他整理头发。符衷抱了他一会儿,亲亲季垚的锁骨,然后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首长,你知道打死耿教授的制图员的那颗子弹,长什么样子吗?”
“长什么样子?”季垚问,他的表情平平淡淡的,声音也温和得像风从耳边拂过。
符衷把手按在季垚的腰上,再往下几厘米就是他的臀部。符衷把头靠在身后的柜子上,说:“私人定制的子弹,弹头雕花,有十字形凹槽,注射红色晶体,爆破能力是普通子弹的150倍。”
季垚的手明显地顿住了,符衷把手覆盖在季垚手背上,抬手撩开他的衣领,按在他脖子下方那个银色的吊坠上:“我去查了子弹的来源,发现它来自于格纳德军工厂,并且只供应给一位客户。”
“那个客户就是我。”季垚很快地接下去,符衷注意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承认,我从格纳德军工厂长期购买这种子弹。你说的那个客户就是我。”
符衷看着他,季垚面色如常,他把手抽出去,拉开衣领解下项链,把吊坠放在地上,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个金属箱放在地上。季垚把箱子打开,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700发子弹。
“我承认了,那个客户就是我。但是我必须得说的是,我没有打死制图员。就这样,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我知道,宝贝,我知道你不会打死制图员。”符衷伸手把季垚抱进怀里,摸着他的后脑安慰他,“我知道不是你。但现在的问题是,是谁拿到了这种子弹?”
季垚靠在他颈窝里,闭上眼睛,又把脸完全埋进他柔软的衣服中。他往上动了动腰,想和符衷挨近一些,和他贴在一起,感受对方身体的温度。
“格纳德的老总承诺只给我一个人提供这种子弹,我是相信他的,我觉得应该不是公司主动将货源或者生产技术泄露出去的。”
符衷把季垚抱紧些,他知道季垚是想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就像沙漠里的狐狸,想找一个温暖的洞穴安家。符衷用温柔的语气问:“你为什么相信他们的老总呢?”
季垚使劲儿闻符衷身上的味道,符衷刚去了一趟超净舱,身上干干净净的,还留着淡淡的化学清洁剂的香味,里头加了芳香精油,似乎是栀子花的提取物。
闻够了栀子花提取物的芬芳,季垚才把脸转过来,微眯着眼睛说道:“因为他们的老总是我的姨父,他叫顾岐川。他有个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叫顾州。我们是一家人。”
符衷是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默默捋清脉络。
“顾州那边呢?也就是你的表哥。”符衷说着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把八哥鸟和金鱼托给二炮照顾,那天他正好见到了二炮的父亲——格纳德军工厂的总裁。
他今天才知道,原来跟他们一块儿打游戏的二炮,居然是中国最大军火公司的继承人,而且还是季垚的表哥。
世界真的很小。
季垚沉默了一会儿,才垂下眼睫说:“顾州就是燕城监狱的监狱长。不过你应该知道,他死了。”
符衷的手抖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直击心灵,一种莫名的情感忽然袭上心头。他张了张嘴,一时找不到话说。符衷想起了那张恐怖的照片,上面记录了死者最后的面容。
“宝贝。”符衷在季垚耳边轻声叫他,“你还好吗?”
季垚点点头,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从符衷颈窝里抬起头来,勾着他的脖子,眼睛却不看他。符衷怕他情绪再次崩溃,轻吻了他的眉峰和眼尾,捧着他的脸让他不要怕。
“没事,我们继续说吧,都过去了。”季垚摆摆手,淡淡地笑了一下,手从符衷的肩上滑下去,绕着他衣服上的扣子打转,解开了几颗。
符衷没阻止他手上的动作,问道:“为什么资料上写的是‘红尾鱼王’?”
季垚解开符衷胸上的两颗扣子,衣服就往两边散开,他伸着长而漂亮的手指抹开衣襟,直到胸前的整片皮肤都露出来了才罢休:“东西是线人给的,线人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一个代号而已。”
符衷看着季垚摆弄衣服,季垚的手指泛着微微的凉意,在自己温热的肌肤上流连,就像一块冰,落在燥热的夏日里,符衷喜欢这种感觉。
“线人是谁?”
“林仪风。”季垚没有犹豫,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符衷,他愿意这样做,因为他爱符衷,就像山花说的,不是因为相信才去爱,而是因为爱才选择相信他。
符衷稍微想了一下,说:“装备部的部长?我知道他。他是不是林城的爸爸?”
“是的,他是林城的父亲。当初就是他把你收进了装备部,我又专门写信去从他手里把你抢过来。你不知道当时我花了多少力气和嘴皮,结果你进了执行部天天跟我顶嘴、惹事儿?嗯?”
符衷忽然局促起来,那些都是年轻气盛时干的幼稚事情了,现在又被翻出来鞭尸,符衷简直要无地自容。他摸着鼻梁笑,笑得眼里翻出陈年旧事一闪而过时那种闪耀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