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中(2)
收好录音机,把音频传输到资料库里,符衷回头问朱旻:“耿教授的制图员在哪里?听说他牺牲了......我很遗憾。”
“他在另外一间急救室,你要去看看吗?我可以带你去。”
“嗯,我得去看看。我还要看看那枚打死他的子弹长什么样子,提交到上面去查一下,说不定可以追踪到敌人的身份。”
林城在这时忽然拉住符衷的手,好像有很紧急的事情要说,山花忙按住他肩膀,示意他注意伤口。林城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对面椅子上脏兮兮的背包,哑着嗓子说:“那个包里,有我的头盔。我故意用头盔做了个假人头,被狙击手打中了,子弹还嵌在里面——我就是为了那颗子弹。”
山花去把包拿过来,拉开拉链就看到一个被故意抹上血液的黑色头盔,上头还有EDGA的字样。他把东西拿出来,找到弹孔,果然一枚子弹嵌在里面。
他戴好手套很小心地把子弹取出来,这小东西是要命的东西。符衷接过那枚子弹举起来在光下看,于是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了子弹上繁复的花纹,前端还有十字形豁口,填充红色晶体。
豁口出现了裂痕,所幸里面的晶体没有漏出来。符衷更小心地转动子弹,避免造成意外事故。
以子弹做工的精细程度看,这更像一件艺术品,上头的花纹类似于王冠上的某种纹路。不过前端的红色晶体又让这件艺术品充满了杀伤力,能拥有这种子弹的人,想想就不普通。
“魏首长,您见过这种子弹吗?仔细想想。”符衷把弯折的子弹放在衬布上,脱下手套问山花。
“没有见过。时间局的子弹是没有这种豁口和晶体填充的,我们的子弹来源主要是格纳德军工厂,一般都是在内部火药上做功夫,杀伤力很大。”
符衷点点头,转过头去看看林城和朱旻,以及在场的几位医生,他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符衷盯着子弹看了一会儿,门外突然进来防爆专家,这些人是他刚才叫来的。
专家们打开防爆箱,再把子弹转移到箱子中固定住。他们几个人干完正事后朝符衷行礼,然后再向山花行礼,符衷让他们立刻进行分析测试并提交报告。
林城看着自己九死一生才弄到的子弹终于有着落了,心里松了口气。他躺在床上,下半身处于麻醉中,没有知觉。他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安稳。
符衷知道他是累了,刚才聊天一方面为了获取情报,一方面为了转移林城的注意力,免得他喊疼。山花说他留在这里陪着,符衷跟林城告别后拉上帘子离开了房间。
“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到底是哪里呢?”符衷敲着额头说,他感到很恼火,百思不得其解。
制图员确实死了,他被救出去抬上飞机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躺进急救舱没多久就断了气。符衷到急救舱的时候里面一片静默,三个人影站在铁床前,白晃晃的灯光打在没有温度的地面上。
医生都站在门外垂首静默,符衷在他们脸上看了一圈,然后推门进入。
耿殊明听到声响,转过头去看到符衷拄着手杖走进来,他身边的两位助理也望过去。符衷慢慢地走到铁床前,灯光把制图员的面容照亮了,血迹已经清洗干净,是一位五官秀气的年轻人。
他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只是寻常睡去,明天一早就会醒来。
然而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符衷默然站立了一阵子,朱旻也站在他后面。然后符衷对着制图员的尸体鞠躬,然后和教授和助理拥抱行礼。几分钟后,门外医生走进来,弯腰示意后缓缓盖上了白布,将铁床送离了急救舱。
“我恨你们。”耿殊明双眼湿润,发红,蓄满了泪水,他和符衷礼节性拥抱,一边用发抖的声音说,“我恨你们,你们这群不要命的混蛋,为什么要把我的学生牵扯进去?”
符衷试图解释,但他知道这种事解释不清楚,耿教授的情绪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听不进话。符衷握紧手指,肌肉绷得像铁线,最后他在沉默中说了两个字:“抱歉。”
“这就是战争吗?”
“是的,这就是战争。”
教授几乎是泪流满面了,两位助理上前来扶住他,教授喊着上帝的名字,然后由助理搀扶着走出了门。
符衷站在灯下,灯光和他一样孤独,像一尾鱼,在空旷的池塘中徘徊。他把手杖拄在身前,抬头看着顶上的灯罩,朱旻听到他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医生把带血的盘子端到符衷面前时,他看到盘子里盛放着从制图员体内取出来的弹壳碎片。符衷用手电筒照在上面,能看得更清楚些,他判断出这与林城提供的那颗子弹一模一样。
看来是同一个狙击手干的好事,就是这发子弹直接要了制图员的命。它像一枚小型炸弹,晶体裂开之后就爆炸,在身上炸一个洞,神仙都救不回来。
符衷研究了一会儿弹壳碎片,忽地按掉光源,撑起手杖就要走,朱旻拉住他,符衷说:“我要去急救室,季首长体内也有子弹,我得去看看。”
朱旻把他按在椅子上,回头吼了一声,叫人去急救室把子弹拿过来。很快,跑腿的人就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几枚弹头。
这是普通子弹,符衷去了趟弹药库,打开箱子对比,发现只是市面上常用的弹头,无特殊之处。
“为什么他们用的子弹不一样?”
朱旻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符衷想不出结果,整个事情都显得很操蛋,到处都是问题。符衷隐约觉得不对,但他还需要一个明确的切入点,来帮他引爆整个事件流。
从弹药库走出来,符衷的传呼机忽然响了,通讯室发来的消息,说是已经解码了林专家的加密文件。符衷忍着疼痛进入通讯室,朱旻给他搬来软椅,坐着会好些。
林城躺在病床上被人推进来,他的腿用吊索挂着,整个人都被绑成了干尸。魏山华一直陪在他旁边,帮他把床板伸起来,机械手臂将键盘和屏幕送到他面前。
代码快速地在屏幕上滚动,工作人员都站着抬头看中央投屏上显示的内容。包括在坐标仪上,通讯室的人也都盯着屏幕,等待最后结果出现。
林城敲下最后一个键,所有的代码消失,空白投屏上不断跳动一个单词——orange。
众人面面相觑,发出低声的交谈,显然他们对这个结果表示难以置信,林城说:“这就是我在山区捕捉到的一束信息流,内容是这个单词,每隔两秒发送一次。”
他简略地说明了情况,靠在软枕上默不言语,屏幕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空荡荡的不知意义的单词在跳动。
专家们一筹莫展,他们对林城的翻译结果产生了怀疑,一时质疑之声不绝于耳。
“闭嘴!”符衷厉声斥责,用手杖敲了敲金属底板,“听着,不管林专家翻译得对不对,不管你们信不信,但它就是发生了,就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应该思考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而不是在这里吵架。这里是战场,不是你们学术交流的会议室。我们要第一时间破解任何收集到的信息,抢占先机,然后对敌人一击毙命。”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挂着牌子的工作人员全都看着坐在软椅上用手杖扽地板的符衷,他们大概觉得这人面生,但又有种严厉冷静的气质,他一说话就拿捏住了局势。
不过仍有人不服气,站出来说:“你又是谁?你不是指挥官,凭什么在这里颐指气使?谁知道他翻译得对不对,万一弄错了是不是要我们一起跟着挨罚?”
“你不信你自己去翻译啊。”站在林城旁边的山花开口了,“有你在这里吐唾沫星子的功夫,人家代码都翻译几行了。”
“吵吵吵,吵什么吵!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吵架,都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是不是?”符衷骂道,“指挥官还躺在急救室里,你们想怎样?造反吗?”
旁边有人拉住那个刺儿头的手,小声耳语:“他是临时决策员,指挥官亲口下的命令你不知道吗?你就少顶两句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