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28)
暖黄色的灯光对于许暮洲而言还是太刺眼了些,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骤然见光,不可避免地被刺出了眼泪,许暮洲偏过头去胡乱抹了两把,才勉强自己睁开眼睛去看面前的情形。
茶水间并不大,是个总共十来平米的小屋,房门左手边放了个老式的不锈钢烧水箱,右边并排放了两张及腰高的木桌,每张桌子下带着三个抽屉,锈迹斑斑的钥匙就插在上头。
校服男生蜷缩在墙角,因失血过多而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他的外套被胡乱地绑在身上,似乎是用来止血了。
许暮洲没工夫去管他,他对杜晴晴呓语间的信息很是在意,大步流星地走到杜晴晴面前,冷声问:“灰色规则是什么。”
杜晴晴闻言抬头看向他,她的眼睛短暂地失神了片刻,但随即像是醒过神来,紧紧地抿着唇,刻意避开了许暮洲的目光:“不……没什么。”
许暮洲确信,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在杜晴晴眼里看到了畏惧。
他还想再问,严岑已经从背后按了按他的肩膀:“许暮洲。”
许暮洲觉得他按着自己肩膀的手略微用力,将他整个人往茶水桌上的方向掰了掰。许暮洲会意,不再继续追问,而是顺着他的力道往木桌的方向去了。
抽屉上的钥匙锈得厉害,彻底拧不动了,许暮洲干脆将整个抽屉一抽一拽,用蛮劲将其扯了开来。
杜晴晴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许暮洲,她眼神晦涩地盯着许暮洲的背影,努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还不等她有更多的动作,严岑已经转回了头,他轻飘飘地看了杜晴晴一眼,眼中的威胁意味浓重,杜晴晴被他看得打了个寒战,迟疑地收回了迈出的步子。
严岑这才像是满意了,他收回目光,转身往墙角走去。
“在屋里发生了什么。”严岑居高临下地问。
校服男孩还没有失去意识,他面如金纸,唇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血还在不断地向外浸透着,将整件校服晕染得湿哒哒的。
他像是有些昏沉,茫然地问:“什么?”
严岑显然不是对每个人都像对待许暮洲那么耐心,他不耐地皱了皱眉,抬脚碾在了校服男孩的膝盖上。
疼痛令他的脸色扭曲了一瞬,藏不住的恨意从清明的眼神中迸发出来。严岑足下微微用力,冷漠道:“过程。”
校服男孩疼的脸色发白,顿时也不再装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恨恨地说:“我刚进屋,正准备寻找杀死NPC的办法,谁知道一回身的功夫NPC就追了进来!”
严岑垂着眼,平静道:“继续。”
“她动作太快了……”校服男孩说起这个依旧心有余悸:“跟以前见到的游戏Boss都不一样,我甚至什么都没触发,她就要杀我!”
严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懒得再听他讲心路历程,他沉默着收回脚,颇为嫌弃地在地上蹭了蹭,将脚下的血痕蹭在地面上。
另一头的许暮洲还在兢兢业业地当个寻宝小仓鼠,他挨个将抽屉打开,在第三个抽屉中找到了一把老旧的手电筒。这种手电筒小半个胳膊长,少说有两斤沉,许暮洲试着推了一下开关,才发现这只手电筒居然是能用的。
手电筒地下垫着一张三指宽的小纸片,许暮洲将其拿起来看了看,发现上头只写了三个字。
——谢谢您。
字迹清秀娟丽,跟英语磁带上的标签出自一人之手——是孙茜写的。
在许暮洲拿到纸片的一瞬间,他脖子上的项坠忽然毫无预兆地发烫起来,许暮洲低头将项坠从衣服中勾出来,才发现上头那朵纯黑色的绣球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露出了顶端一条细小的白边。
虽然上头莫名的黑色液体还在流动,但起码已经能勉强看出一点褪色的端倪。
许暮洲忽然想起,之前在永无乡时,严岑曾经说过,这朵花相当于任务进度条,等这朵花完全变白时,就昭示着任务完成。
——这是进度开始了吗?许暮洲看着手中的手电筒,迟疑地想。
许暮洲琢磨了一会儿,将其揣在了怀里,还不等他接着去翻剩下的几个抽屉,茶水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急促的敲响了。
“快开门!”中年男人声嘶力竭地喊:“快啊!”
许暮洲神色一紧,暂且先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下去,转身先是关了房间里的灯,才谨慎拉开了身后的房门。中年男人带着林向跌跌撞撞地从门外扑进来,许暮洲几乎擦着中年男人的背关紧了房门,将孙茜死死地堵在了门外。
平面图上的安全屋确实不是白白标注的,孙茜硬是没有破门而入,在门口转了两圈,竟然真的离开了。
中年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浑身的西服彻底成了碎布片,到处都是划出的口子。林向软软地倒在他怀里,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
“进来了就老实一点。”许暮洲目光沉沉地盯着中年男人:“安全屋不能开门,听懂了吗。”
第24章 实习(十四)
中年男人吓得不轻,忙一叠声地答应了。许暮洲还惦记着那朵绣球花表明的任务进度,拉开灯后转过身去接着翻找剩下的抽屉。
严岑靠坐在门边的那张木桌上做短暂的休整,跟许暮洲不一样,严岑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想掩盖自己的特殊,他微微侧头看向许暮洲的动作,对屋内各个角度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托严岑这个煞神的福,屋内的玩家虽然心思各异,但一时间也没人敢贸然对许暮洲发难。
许暮洲将剩下的几个抽屉尽数打开,除了在最后一个抽屉中找到了一张废弃的排班表之外,再没找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排班表上写的是值周手册,许暮洲大略看了两眼,发现在这张表格中,每一班值周安排中都以两个教师为一组。分组似乎是穿**行的,大多数分组中的人名并不重复,一般都是打乱且不规律的。但只有孙茜不同,她在这张表上有五六次都是与一个叫“王志刚”的人排在一起。
这看起来是一条特殊线索,但许暮洲拿着手里的东西等了一会儿,也没觉得绣球花有再次发烫的趋势。
“严哥。”许暮洲没办法,只能将这张排班表暂且收起来,掂着那只巨沉的手电筒转头看向严岑:“你看呢。”
严岑默不作声地接过来上下看了一圈,然后伸手拧开了手电筒的后盖。他眯着眼睛往里瞅了一眼,从里面手电筒的后壳中抽出了个什么东西,递到了许暮洲手中。
——是一张叠起来的薄纸。
许暮洲:“……”
“欧皇。”许暮洲服气地说:“你怎么知道后盖里有东西?”
严岑将手电筒掉了个个,一边示意许暮洲往里看,一边说:“这种老式手电筒的构造规划有瑕疵,里头的电池架与筒壁之间有许多缝隙。经常会被用来放纸币或是纸条之类的东西,我只是试着看看。”
安全屋令许暮洲紧绷的神经短暂地放松下来,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拆着手中的纸,一边随口八卦道:“严哥,你今年多大?”
“三十二。”严岑没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脾气很好地问道:“怎么?”
“没怎么。”许暮洲笑道:“看你对这个年代很熟悉,还以为你只是长得年轻。”
严岑:“……”
大着胆子的小狐狸占了一句口头便宜后心情颇好,他细致地将手中一碰就掉渣的的纸重新展开,铺在了桌面上。
可惜这张字条不知道已经塞在这里多久,已经僵硬发脆了,饶是许暮洲小心再小心,也免不了出现纸张碎裂的情况。
这是一张用钢笔写好的便条,也是孙茜的字迹,抬头是写给一位叫做“刘校长”的人的。
“谢谢您,我依然要这样说。古人曾说,授人玫瑰手有余香,或许您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从没有见过那样恐怖的暴雨夜,但就在我无助恐惧的时候,是您出现帮助了我。对您而言这件事微不足道,但对我来说,这只再普通不过的手电筒几乎为我带来了全新的光明。所以,我依然要郑重的向您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