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119)
宋妍无言以对。
因为严岑说得没错,直到现在,宋妍依旧会习惯性地会从以往的经验中来考虑问题,兢兢业业地试图维护时间线原有的完整度,想要找到影响最少的办法来执行任务。
但实际上,她已经没必要这样谨慎小心了。
宋妍咬了咬唇,她侧坐在窗沿上,曲起一条腿看着窗外。今天的月色很清亮,顺着月光能看到很远,庄园门口的风灯幽幽地发着光,门童抱着一床有些破旧的棉被,正靠在铁门上睡得正香。
“严岑。”宋妍说:“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严岑给了她一个“嗯?”的回应。
“从永无乡,到这些任务世界。”宋妍说:“只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清理任务时间短,任务范围也小,其实仔细算来跟永无乡也没什么两样——就像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的话,那所有人都一样。凯瑟琳被困在这座城堡中,罗贝尔被困在这架轮椅上。”严岑很冷静:“哪怕是时间线中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受困于一个庞大的时间线内。之所以他们不觉得窒息,只是因为这些人穷极一生都摸不到牢笼边缘而已。”
严岑永远这样冷静,宋妍想,从她认识对方时,对方就能清楚地分清理智和情感之间的间隔缝隙,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内找到最为理智的处理方法。
这并不难办,永无乡人人都有这个处事能耐。但连自己的思维都要这么冷静理性地梳理,严岑大概是唯一一个。
“冷酷无情严组长,名不虚传。”宋妍吐槽道:“我采访一下,请问您是怎么日常保证心态平衡的。”
“心态失衡的都已经在永无乡底下的淤泥里了。”严岑说。
宋妍:“……”
严岑瞥了她一眼,又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才说道:“让你选,你是想无知无觉地,自以为自由地活在牢笼中,还是清醒地活在牢笼中。”
“……还是后者吧。”宋妍叹息一声。
许暮洲仿佛被他俩人说话的动静惊动了,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严岑打住话头,维持着拉手的姿势将被子一角扯过来,盖住许暮洲的胳膊。
他的态度过于亲昵,还相当细心,跟平日里的模样大相径庭。宋妍抱着胳膊,一脸已经看破红尘的随缘表情。
“……别光顾着在这显摆你俩了,这次任务的任务节点你找到了吗?”宋妍问。
严岑挑了挑眉,不要脸地默许了宋妍的前半句话。
“找到了。”严岑说:“重点就是在卧室下面那些女孩子身上——如果之前猜的没错,那些女孩就是凯瑟琳的执念节点。暮洲当时找到的那首童谣,是一个轮回不止的过程……究竟是谁杀了知更鸟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审判’本身。”
宋妍对那首童谣的背后故事了解不深,她在心里将那首童谣从头到尾背了一遍,才咂摸出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这童谣看起来是从法官视角写明的,那既然法庭已经开启,却为什么要‘下一次’才审判凶手?”宋妍问。
“这就是重点。”严岑说:“关于知更鸟,其实它更像是存留在他人口中的受害者……但这首童谣中却没有写明知更鸟为何而死,或者麻雀为什么要杀她。这一次法庭审判没有审判本应有罪的麻雀,那它审判了谁?”
“知更鸟?”宋妍说。
“这首童谣隐喻了这个故事。”严岑说:“只存留在他人口中的凯瑟琳,和不明确的死亡讯息。凯瑟琳死的悄无声息,却又理所应当——她就是那只知更鸟。”
“凯瑟琳也是有罪的。”严岑说:“……起码她自己觉得自己有罪。”
“我懂了。”宋妍说。
最了解女孩子的永远是女孩子本身,宋妍只要代入凯瑟琳的视角来看罗贝尔,就能明白她究竟是怎样看待那些无故出现的少女们的。
“她在嫉妒那些姑娘。”宋妍说:“嫉妒她们能被罗贝尔关起来,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第100章 静夜(二十八)
许暮洲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睁开眼时,外面天光大亮,不知道已经过了几点了。
宋妍抱着一本厚重的英文小说,就坐在床铺对面的窗台上,看起来像是在陪床。
许暮洲陷落在柔软的床榻之间,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右手的半只手掌露在被子外头,还维持着一个微微弯曲的姿势,像是之前握着些什么。
许暮洲微微动了动指尖,觉得还手中还留着被人握牢的触感。
“醒了?”宋妍的余光瞄到了他的动作,啪地一声合上书:“不太巧,严岑刚刚才出门,大概只走了五分钟。”
“现在几点了?”许暮洲哑着嗓子问。
“你应该问,现在几号。”宋妍说。
“……?”许暮洲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她,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睡了一天多了。”宋妍笑了笑:“睡得香吗?”
许暮洲愣了。
他只感觉这一觉睡得既沉且香,压根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睡过了一天一夜。
宋妍抱着书从窗台上跳下来,转身坐在了床边,探身过去摸了摸许暮洲的额头。
“还好,没傻。”宋妍说:“明天晚上就是罗贝尔的婚礼宴会了……许暮洲,这个任务世界要结束了。”
“结束了?”许暮洲诧异地问。他只觉得自己就在床上睡了一觉,怎么进度就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坐了火箭一般地飞速窜了起来。
“严岑找到了重要的时间节点。”宋妍略过了严岑违规操作的环节,把许暮洲被人掳走那晚的事简洁明了地说了说。
“不对啊。”许暮洲听完了前因后果,还是不敢相信:“就这么几个小时,就把之前一直没什么进度的任务拉满了?”
“感谢凯瑟琳吧。”宋妍耸了耸肩:“她对‘罗贝尔’过分坦诚了——当然,其实跳开这个主观视角来看,这次事件很好懂。只是我们在找到切入点的时候费了些功夫,总体来说,除了复杂一点,没什么别的难度。”
话是这么说,钟璐挑这个任务给他们,却不是无缘无故的。
宋妍细想就知道,钟璐那句“精挑细选”绝不是说说而已——宋妍本身是从引导系统借调过来的,对罗贝尔本来就有印象。如果不是她在这,光凭严岑和许暮洲,对着那本日记就得走不少弯路。
何况这两个对女人一窍不通的男人还要面对一个情感依恋完全畸形的凯瑟琳。
如果不是克林脑子糊涂抓走了许暮洲,凭严岑的性格,还不会那么快对凯瑟琳服软。
这些林林总总的因素加在一起,加上严岑的兵行险招,才把一个原本时效七天的任务提前完成。
“真是……”许暮洲坐起身来,抓了抓头发,苦笑道:“出乎意料,逻辑之中。”
“至于剩下的,严岑说他会搞定。”宋妍说。
“那严哥去干什么了?”许暮洲问。
“大约是去处理克林了吧。”宋妍也不太确定:“克林是罗贝尔身边的重要人员,不能贸然处理,约莫是先支到其他地方,只要月圆之夜回不来就行。”
一提起月圆之夜,许暮洲免不了想到玫瑰花丛下那些尸骨无存的失败品。
“罗贝尔……”许暮洲顿了顿,试图找到一个委婉的问法:“有过多少供养品?”
“很难具体界定。”宋妍说:“我昨天在罗贝尔的书房中寻找到了一张牛皮卷,上面记载了这个治疗方法。罗贝尔在上面做过批注,第一次批注日期是在五年前,上面写着失败。”
“也就是说,至少有五年,他几乎每个月都要杀害十三个少女?”许暮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