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马上生包子(13)
承宣帝瞬时恍然大悟,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到底还是为了保护司幽。
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授翰林院侍读、协选秀事宜,需常常入宫伴驾,眼皮底下,最方便掌控。
相府与平南侯府即将联姻,即便周文章不入朝廷,只要看住窦将军,周文章便暴露无遗。
如此一来,自己、周文章、顾重明,这些萧玉衡认为可能对司幽不利的人,就投鼠忌器,轻易不敢有所动作了。
你为司幽,当真殚精竭虑。
承宣帝心中一时火热得发疯,一时又清寡得难熬。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随意动了动嘴,就答应了萧玉衡的请求。
逃难般离开的时候,那人依旧不肯放过他,对着他的背影用极为凉薄的语气道——
“臣现下无法侍奉陛下,新君秀又暂未选定,这段日子,臣会从宫人中选出挑的呈上去,以解陛下寂寞。”
皇城空寂,唯月独明。
夏夜风过,承宣帝负手立在九华殿外感慨。
有时候,他真希望他是司幽,那萧玉衡就能把他放在心尖上守护关怀;但更多的时候,他庆幸他是元衍,因为唯有他拥有旁人都不曾有的与萧玉衡的过往,唯有他是萧玉衡此生决不可改的夫君,唯有他与萧玉衡孕育了子女,更唯有他,才能站在萧玉衡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
他何必妄自菲薄,何必担惊受怕,何必斤斤计较。
总有一日,萧玉衡会明白。
☆、为你挑定情信物
翌日清早,上谕下,顾重明回归礼部,官升员外郎,加翰林院侍读,辅佐使君理选秀诸事。
顾重明谢恩后,道在太常寺负责誊录的文国国史尚未完成,请求调职后继续誊录,以保字体统一版本完备。
承宣帝赞他有始有终,赐文房四宝一套,鼓励他继续上进。
又因他一道奏折,承宣帝暂缓裁汰司部之事,一时间,他俨然成了朝中最新鲜的名人。
司幽几乎能想象到他摇头摆尾的的得意模样。
顾重明很守信,一直没找他。渐渐地,司幽有些忍不住了,于是这日黄昏,他躲在皇城外的大树后,静静等待。
不多时,顾重明与三五个同僚一道出来,大伙儿将他围在中间,商议着去下馆子。顾重明以家中有事为由推拒了几次,同僚们终于放行。
司幽心想,还算本分。
回家路上,顾重明步伐轻快,口中哼着小曲,司幽很是疑惑。
他不是很难过吗?怎才过了几天,就这样了?
顾重明回家后,换了身比同司幽相亲时还要鲜亮的衣裳,头发梳得油光水亮,再次大摇大摆上了街。
他究竟要做什么?
司幽蹙着眉,心中打突。
顾重明继续哼着小曲,开开心心转过几条大街,走进一个排排场场的楼。
是妙媒馆。
一团火瞬间点燃了司幽胸口,他躲在小巷阴影里握紧拳,这傻书生当真可以!
约略一刻钟后,顾重明同一个年轻男子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在街上逛了逛,然后进了颇具名气的知味楼。
司幽坐在对街茶楼里,默默观察着对面二楼敞开的大窗底下。
就两个人,却要了一桌子菜。虽然看不太真切,但肯定是整只的鸡鸭鹅、清蒸鲈鱼烩或水晶肘子一类全是荤的硬菜。
顾重明被罚了俸,又制备了这样的衣裳,哪里还有钱吃这等宴席?
不过是第一回见面,有必要吗?
那另一人瞧着实在普通,顾重明当日只挑四品以上世家子弟的气魄哪里去了?!
这边司幽心乱如麻,那边顾重明和相亲的对象吃得愉快悠闲,聊得津津有味,结账时相互推让了一阵,最终顾重明请客成功。
司幽在心中骂了句矫情。
饭后二人去逛文玩店,那人见顾重明随身并无折扇,便买了一把赠他。
顾重明挺开心地接过来道了谢,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儿,喜滋滋地放入袖中。
司幽不由地想起那日回家时,小虎可怜巴巴叼着顾重明的傻折扇蹲在他面前的情景,心里有点酸。
司幽无心再看下去,等顾重明他们走了,便也进了文玩店,叫老板取了刚才他俩买的东西。
很普通很便宜的竹扇。
怎可配他。
司幽道:“折扇可定制么?”
店家见司幽衣衫华贵,连忙热情道:“可以。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尽管吩咐。”
司幽回想了一下顾重明傻乖的笑容,道:“扇骨要白玉,一面雕翠竹,一面雕琼花,扇面要……”
店家配合地问:“公子是要自用,还是送人?”
司幽犹豫了一下,道:“送人。”
“是送上官长辈,送友人,还是心上人?”
司幽的脸登时红了,“是送……”
“懂了,懂了。”
店家嘿嘿笑了两声,“公子,小店刚到了一种诉心绢,跟御贡绢纸一样,同是商州出的,质量没得说。而且这绢有个巧思,其上印着同心结暗纹,取同心同意百年好合之意,若赠心上人,非它不可。”
司幽听得一愣一愣的,恍惚道:“……好,那就要它。”
“公子题字还是题画?”
司幽又想起相识那日,顾重明委屈地趴在自己背上,求自己给他捡折扇的情景,果断道:“就题‘力争上游’四字。”
店家一愣,怎么送情人居然写这个。记下之后再道:“公子题什么名款?”
司幽又犹豫了。
店家继续耐心地解释:“年轻人喜欢情趣,譬如给个惊喜,不题款,让对方猜,也甚有意思。”
司幽再一思索,回了店家,付了定金拿了凭据,转身离开。
另一边,扯着笑脸虚与委蛇相了一晚上亲的顾重明恹恹地躺在床上,无精打采地看了那人送给他的扇子片刻,十分嫌弃地扔到了角落里。
一连十天,司幽都跟着顾重明。
顾重明天天去妙媒馆相亲,十天内见了六个公子四个姑娘,每个都是逛一番吃一顿,亦免不了偶尔拉拉衣袖摸摸小手。
简直不知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广泛撒网精密挑选?
还是说……他在故意气自己?!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跟着他,自己将气息身形隐藏得很好,即便武林高手也不一定能察觉,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顾重明。
那他到底……
想着想着,司幽突然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且不说顾重明如何,自己这些天来又是在做什么?疯子一般尾随着着,心中胡乱猜测起伏颠簸,时常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那傻书生却无知无觉,和旁人大吃大喝谈笑风生,逍遥自在。
自己……是有病吗?!
伸手入怀,摸到取玉扇的凭证,司幽恨得牙痒,自己还给他买礼物!
欺人太甚!
那边楼里,顾重明和相亲的对象仍在开怀吃喝,司幽跳下偷窥的屋顶,义愤填膺地走了。
翌日黄昏。
顾重明新换了一身湖色文生公子衫,佩环形暖玉佩,头发全部束起,只留两道小龙角刘海在外招摇。
今日妙媒馆无新人给他安排,他便又约了昨日那活泼开朗口无遮拦的姑娘——反正都是要见人,找个说话爽利的,时间也好打发。
站在知味楼下,他远远见着那姑娘轻纱软缎地来了,赶紧整整衣冠迎上去,躬身一礼。
那姑娘也迎上来,面露难色,“顾公子,今日小女子约了旁人,过来跟你说一声。”
“什么?!”顾重明一脸没想到。
“哎呀,昨日一见,小女子看得出,顾公子不是诚心想找,那何必再浪费二人的时间呢?”
顾重明更愣,“谁、谁说我不是诚心的?!我、我我我……那你也得提前说啊!”
“哎,小女子原本是想着再见公子一次也好,就答应了。谁料正要出门,妙媒馆的人突然来了,说另有一公子更适合小女子,问小女子要不要见。小女子想机不可失,但顾公子想必也出门了,所以小女子就赶紧过来跟您说一声。”
顾重明很气,不管他是不是诚心相亲,他都很气。
“是谁?谁敢在本公子手中抢人?!”
“是我。”
一语极为熟悉,声调语气带着淡淡的骄矜与疏离,着银白锦衣的司幽浑身潇洒利落,缓缓行来,顿时让整条街成了陪衬。
顾重明不知自己是用什么神情看着他的,只知道司幽站在面前,用星月般的眼眸明亮又深邃的眼望过来,淡淡地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相亲择偶也是一样。明明有更好的选择,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凭什么要吊在你这棵随时会倒的小树苗上?”
司幽向女子示意,女子有点愧疚地看了看顾重明,转身同司幽走了。
顾重明更气了,攥着双手跺着脚,恨不得冲上去揍司幽几拳。
然而等司幽走远看不见了,他却平静了。
他望着司幽离开的方向,微微笑起来,抬眼看看自己额角的小龙角刘海,伸出下唇吹了吹。
今天,他不仅换了一身司幽从未见过的衣裳,还换了头型,更专把司幽最喜欢的地方凸显了出来,不知司幽发现了么。
不知司幽……觉得好么?
身为翰林院侍读,顾重明每日需在承宣帝驾前读文讲史一个时辰。
这日正值中间休息,他坐在御阶下,懒懒恹恹地捧着愁苦的脸唉声叹气。
承宣帝如厕回来,顿觉古怪,“你这是……做什么?”
顾重明爬起来跪好,“陛下,微臣有事相求。”
“求什么?”承宣帝皱眉。
“陛下,能借给臣一些钱吗?臣一定尽快还您。”
“什么?!”
居然有人向天子借钱,承宣帝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顾重明十分委屈道:“陛下,臣被罚俸,近来又一直相亲,不仅要给喜楼交钱,要请人吃饭饮茶买东西,自己也要买得体的衣裳,积蓄都用光了,臣就快过不下去了。”
承宣帝吃了一大惊,“相亲?!你不是和司幽……你怎么又去相亲了?!”
顾重明嘿嘿笑了两声,“陛下,此事有些因由,若陛下想听,臣自当相告。不过……臣还是想先跟陛下打个商量,望陛下恕罪。”
“打什么商量?”
顾重明胸有成竹道:“陛下,我帮您和萧使君重归于好,您帮帮我和司幽,好么?”
承宣帝一愣,面上倏尔几次变化,谨慎地俯身压低声音道:“你当真可以令使君……”
顾重明重重点头。
承宣帝再一思量,示意顾重明平身并往旁边让让,自己也来到御阶下与他并排坐好,鬼鬼祟祟靠过去问:“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顾小明爱情讲堂
顾重明做翰林院侍读不久,便获得了承宣帝的信任。
起初承宣帝是有些讨厌他的,一是因为他坐在恭桶上答卷的事让自己糟心过,二是因为他是萧玉衡特地放到自己身边以便掌控的。
但渐渐的,承宣帝发现顾重明身上有许多好处。
长相讨喜言行有趣,做事麻利本分有眼色,真要来正经的,亦见识独到,文思敏捷。
更重要的是,顾重明似乎是那个最懂他的人。
从小到大,先帝、太傅、诸大臣教导他规劝他,想方设法让他做个好皇帝;宫中侍卫、太监、奴婢服侍他奉承他,想方设法让他享受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