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沂:“臣只是想说,诏狱那边,唐运知道如何处理。”
“……哦。”
实则不必做什么,那人也会乖乖如他所愿将罪名推到温氏头上。
毕竟那人当初辛苦受刑数日,为的就是说出“温贵妃”三个字。
一路无话。
途中谢沂时不时咳上几声,算是马车上为数不多的动静。
他分明什么话也没说,可每咳嗽一次,都像在提醒贺兰奚,这罪是为他受的。
好不容易熬到行宫外,谢沂却忽然煞白着脸,咳得撕心裂肺,吓得贺兰奚都不敢让他下车了。
“与殿下无关,臣的身子一向如此,发作起来看着像是要死了一样,好的时候却与常人无异。”谢沂苍白的脸上一派淡然。
说罢,掀开帘子就要下去。
贺兰奚也不知怎的,手快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袖:“等等。”
谢沂回过头来:“嗯?”
贺兰奚低头的那一刻,倏地想起梦中义无反顾跳进水里的身影,想起他求救时想要呼喊的名字。
前有阴霾,后有悬崖。
他本就是没有退路的人。
“再唤我一次吧,已经许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
谢沂愣了愣,脸上浮起一丝血色。
“柒柒,好好长大吧。”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大人很行的(认真脸)
第21章
顺国公温伯旸为官低调,在圣上面前向来谨小慎微,极尽讨好。
可近来永明帝对顺国公愈渐微妙的态度开始令人感到丝丝不同寻常,前朝的气氛也在不觉间紧绷起来。
初九,唐运抵达行宫。
又一份确凿的供状递到了永明帝面前。
风雨欲来。
然而这一切都跟贺兰奚这个逍遥自在的闲人无甚关系。
整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是受尽委屈的无辜被害者形象,永明帝急需发泄的火怎么烧不到他身上来。
因天气炎热,贺兰奚同谢沂商量着将上书房的时辰改到了黄昏。
谢大人每天迎着落日而来,乘着月色而归,回去大抵也是不能睡的。
实在辛苦。
为谢大人的身体着想,也为了等一个确切的结果,贺兰奚着实安生不少。
谢沂今日来得晚了些,不过却带来了关于这件事的最新消息。
“陛下原本打算赐死温氏,但念在她是宁王生母,又伴驾多年,着革除一切封号,贬为庶人,废居行宫北苑,非诏不得入京。”
行宫北苑是比皇城冷宫还要偏僻荒芜的地方,永明帝每年来避暑至多待三个月,余下时间里,整座宫殿就只有洒扫的宫人。
废居在此,要么守着四方的天孤寂老死,要么干脆把自己逼疯,或许还更快活些。
凭温氏这些年来对他们母子二人的“照顾”,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样的处置原在贺兰奚预料之中,他本意并非是置温氏于死地,只是想利用她将温家撕开一个口子。
至于永明帝口中原本的打算,想来不过是对他聊胜于无的安慰以及对顺国公府的震慑与警告。
只是温伯旸会如此轻易的接受吗?
贺兰奚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的脸色:“顺国公想必不大乐意。”
温伯旸自是不乐意的。
不说他妹妹继姜令宜之后宠冠六宫的这些年里给家里带来了多少好处,生母获罪,宁王殿下又该如何自处?
顺国公府还做着宁王登基,他们温家鸡犬升天更上一层楼的美梦,又怎么肯因为温氏一己错处,置贺兰轩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然而证据确凿,已无可挽回,温伯旸只好退求其次,起码要保全宁王的颜面。
“他和宁王一同向陛下求情,希望能像懿妃娘娘一样,保留封号,冷宫安置。”谢沂道。
贺兰奚冷笑一声:“她也配。”
永明帝当年将他们母子二人冷宫安置,却也同样说过,吃穿用度一切如旧。
若非温氏作祟,他母亲何至于久病无医。
留她一条性命,不过是想让她也尝尝个中滋味。
谢沂一向善于体察人心,永明帝对懿妃,从来是情义仍在,悔恨不改,顺国公在这种时候提起懿妃,无疑是火上浇油。
直到最后,永明帝也不曾更改自己的决定。
“此次算是有惊无险,但失了温氏这一助力,顺国公府必然会有所行动。”
一次的成功并不能说明什么,反而,这只是个开始。
谢沂同他冷静分析形势道:“温家靠姻亲关系结交势力党羽,有些人虽不起眼,但相互盘根错节,不容小觑。此刻在他们眼里,殿下形成的阻碍足以与皇后膝下两位王爷相较,却也比他们更好对付。”
贺兰奚将他的话咀嚼一番:“先生的意思是,他们会出手对付我?”
“不。”谢沂含笑摇头,“他们会选择来讨好臣。”
任温家如何拉拢关系,朝堂之中,始终有谢沂这座越不过去的大山在。
当年姜家的事毕,谢沂是如何异军突起凭一腔孤勇结束党派之争的,今日手握重权的首辅大人也能一样将他们尽数清洗干净。
无非是费些功夫而已。
贺兰奚又是如何突然进入永明帝视线,如何在皇城中立足的?
靠的不正是谢沂吗?
温伯旸甚至不需要谢沂抛却永明帝眼中纯臣的身份转投宁王,只需谢沂不再做他的保护伞,便有千百种方法让贺兰奚不好过。
贺兰奚听了也不曾多紧张,托着精致漂亮的脸蛋笑道:“我倒想知道知道,他准备如何讨好先生,也好学上一学。”
讨好二字,讲究的无非是投其所好,可谢沂官至首辅,已是升无可升,钱财一途,陈阳谢家百年底蕴,什么世面不曾见过,自然不缺那仨瓜俩枣。
且这半年来,贺兰奚不说与他朝夕相处,也算日日相见,却并未发现谢沂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每日里除了处理公务,来给他讲课,似乎就没有旁的事了。
想要讨好这样无趣的一个人,却也是件难事。
谢沂提醒他:“殿下忘了?你我暗通款曲的传闻至今都还未消散。”
贺兰奚险些忘了这一茬。
连他六哥都对这桩传闻深信不疑,继而怀疑谢沂对他心怀不轨,遑论其他人。
也不知在温伯旸这个老贼眼中,究竟是谢大人一时色令智昏,还是他狐媚手段过人。
等等……
“他不会是想往你身边送人吧?”
贺兰奚骤然想到这个可能性,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找个更有手段的来,分走谢大人的注意力,没事吹两句枕头风。
若非谢沂断袖,最好送个姑娘来做首辅夫人,关系更是牢不可破。
顺国公府一贯都是这么做的。
谢沂不慌不忙将他按下去:“殿下急什么,这不是还没送来吗?”
什么意思?
贺兰奚瞪大了眼睛:“你还真想收不成?”
“岂敢。”谢沂再压抑不住笑意,好整以暇道,“毕竟柒柒才是谢家人承认过的长孙媳妇。”
长……长孙媳妇?
贺兰奚联想到谢辞那声情真意切的“小婶婶”,瞬间热气上涌,淡淡的绯色从脖子一路晕到了耳朵根。
“你……你瞎说什么,谁是你谢家……那什么。”
谢沂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全无喜好的人,比如逗弄小殿下便十分有趣。
“什么?”他分明知道贺兰奚未说出口的三个字是什么,却偏要装傻充楞地再问上一问。
贺兰奚看穿他的恶趣味,美目一横,心里生出许多不服气的劲来。
想看他难堪,他就偏要比一比谁的脸皮更厚。
小殿下说服了自己,骄横地撇过脸去,将未说尽的话继续说了下去:“谁是你谢家的长孙媳妇,上回说的三书六礼我可一概没见到。”
谢沂一愣,随即顺口接道:“只怕陛下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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