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奚撇撇嘴:“你消息倒快。”
他对此毫不意外,首辅大人手眼通天,自己又是某个药罐子的重点关注对象,只怕他一只脚还未踏进谢府大门,谢沂便知道这件事了。
这人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扶额喟叹道:“不及殿下找麻烦的动作快。”
前几日礼部弹劾七皇子殿下不敬老臣的折子还压在他文渊阁的桌案上,只可怜李大人一把年纪,胡子被揪得七零八落状告无门不说,人也气得病倒了。
贺兰奚不以为耻,反而得意非常,伏上谢沂膝头,手指在他腿上暧昧地画着圈,口中改换了称呼,熟练奉承道:“有谢大人在,我怎么会有事呢。”
他在冷宫待了十年无人问津,而谢沂轻飘飘说了几句话,便能让他从泥沼爬上高山,叫皇后和贵妃忍气吞声,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显然,只要谢沂不想让他有事,他就不会有事。
这种情况下,傻子都知道该讨好谁。
只是如此一来,免不了事事都要看旁人脸色。
奇怪的是,谢沂对他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心。他之所以能从谨小慎微一步步变成如今无法无天的样子,谢大人功不可没。
贺兰奚不止一次问过为什么,谢沂却总拿那晚跳进水里救他的理由搪塞。
别问,问就是故人所托。
可谢沂对他的纵容,早已经不是简单一句故人所托能够解释清楚的了。
直觉告诉贺兰奚,对方必定有所图谋,但却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他的这个疑惑,直到京中开始流传起二人的香艳传闻方才得到解答。
传闻版本众多,有说谢沂对他一见钟情的,有说他是首辅大人禁脔的,开端大多是谢大人那次奋不顾身跳下水救人的英勇事迹。
不管其中细节发展如何,或真心,或假意,这些传言都有一个共同点——
谢沂看上他了。
这件事听上去着实惊悚,细想起来却又有些道理。
贺兰奚自觉身无长物,浑身上下唯有一张酷似生母的脸生得万中无一。姜令宜当年曾是名动天下的美人,贺兰奚作为第一美人的儿子,自然也不差,虽仍有些稚气未脱,但一眼便能看出美人相。
谢沂未必会喜欢他,但看上这张脸,也算情有可原。
“殿下未免太看得起臣了。”谢沂谦虚道。
即便是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挽回不了的遗憾。
贺兰奚看不懂他晦暗不明的神色,只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难不成……
电光火石间,他不知吃了从哪里借的熊心豹子胆,在谢沂腿上画着圈的那根手指一点点朝前迈进。
只约莫前进了不到两寸,便被谢沂一把扣住了。
贺兰奚没敢抬头,只能依稀听见谢大人愈发难耐的呼吸声,刚借来的胆子顷刻间丢了个一干二净。
“殿下……”
谢沂似乎不太好受,话没说完便向前倒进他怀里,灼热的气息开闸般尽数倾泻在少年细白的脖颈间。
贺兰奚紧闭双眼,心中狂跳,思绪飞舞之时用他仅剩的一丝冷静得出一个结论——
他和谢沂那些坊间传闻,确是空穴来风。
第2章
“先……先生?”贺兰奚托着对方略显沉重的身躯,有些无措,“谢大人?谢云归?”
谢大人头疼脑裂,艰难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别、吵。”
“哦……”
在云间高飞的旎思被猝然打断,贺兰奚总算察觉到了谢沂身上不同寻常的热度。
只记得面前的是只老狐狸,却忘了此人之所以告假在家,是因为尚在病中。
他方才居然以为……
贺兰奚再怎么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到底只有十六岁,许多事皆为道听途说,不曾真正经历过,动手时不觉有他,而今回想起来只觉臊得慌。
他苦着脸后悔不迭,而谢沂终于有机会说出方才没能说完的话了:“殿下……可否扶臣到屋里去?”
“……好。”
少年身量还未长成,个子堪堪到谢大人胸口,承受着对方整个人全部的重量,短短几步路走得甚是艰难。
他们前脚刚踏进房门,老管家便闻讯赶来,带着人忙里忙外,烧热水、添药材、加被褥,一切有条不紊,仿佛身经百战。
“有劳七殿下,接下来的事自有小人处理。”老管家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客气道。
言下之意,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贺兰奚无意窥探,更不想自讨没趣,将谢沂交给老管家后便回到了院子里。
那只胆敢鄙视首辅大人的橘色肥猫正惬意地趴在地上舔爪子,而贺兰奚先前逗猫用的狗尾巴草早已成了猫爪下的残渣。
胖橘猫发觉他的视线,赏给他一道高贵冷艳的视线,仰头瞧了眼面前这个过分好看的少年,又转过脑袋接着给自己舔毛去了。
“你倒自在。”贺兰奚抱膝蹲下,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
小家伙十分配合,不跑也不闹,甚至主动在他手心蹭了蹭,发出了赞同的声音:“喵~”
贺兰奚莞尔,将它抱进怀里,转身占据了谢沂的位置。
房门紧闭隔绝了视线,却挡不住纷杂的思绪。
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比起所谓“故人”的托词,贺兰奚宁愿谢沂是真的看上自己了。
交易总比人情来得可靠。
可谢沂人前人后从无逾距之举,唯一一次出格的举动,是为了救他。
解衣带,嘘之以通口鼻。
这本是医书上记载的救人之法,奈何太医院人多眼杂,有些事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谢沂也不解释,任流言四散,以致所有人都认定了,七皇子贺兰奚是谢云归的人。
朝野上下,约莫只有永明帝一个貌似被蒙在鼓里的明白人。
外人眼中这层不清不白关系却给了贺兰奚诸多便利,要说狐假虎威的本事,谁能比得过七皇子去。
有首辅大人护着,永明帝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短短一个月,贺兰奚俨然已成了京城小霸王,是朝臣们避之不及的祸害。
他们敬他怕他,却看不上他。
这些贺兰奚都知道。
贺兰锦蠢是蠢了些,有句话倒没说错。
没了谢沂,他什么都不是。
可惜谢大人身体不好,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加上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做事雷霆手段从不留情面,盼他死的人只多不少。
只不过都憋在心里不敢说出口罢了。
谢沂这身毛病颇费功夫,贺兰奚等得无聊,干脆靠着椅子打起了盹,谢府的下人无暇顾及,也不敢管。
这一睡便睡到了日暮西山。
他醒来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朝谢沂房间的方向瞥了一眼,心中暗惊。
自己过午便来了,怎的还不见好?
不等他细想,一直侯在外头的方元一路小跑进来:“殿下,宫里来人了,让您立即回去。”
立即二字不免急切,贺兰奚眉头轻蹙:“华彰殿的人?”
“是。”方元神情微妙,“奴婢方才悄悄问了来传信的小黄门……皇后和荣王殿下也在。”
听到这二人也在,贺兰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是气不过告状去了。
出息。
贺兰奚嗤笑一声,起身撑了个懒腰,招来一位谢府的下人。
他本意是想给谢沂留个信便走,恰巧这时候老管家从房间里出来叫住了他:“七殿下,我家大人有请。”
-
“坐。”
谢沂换了身衣服,披散着头发,脸色依旧不大好看,俨然是个病美人。
贺兰奚将圣谕抛在脑后,大咧咧坐下,浑然忘了外头还有华彰殿的人。
“先生身体无碍吧?”
“无事。”
他们一个有意隐瞒,一个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倒是极其融洽地达成了某种默契。
谢沂适时笑了一下,打破略显凝重的氛围,以他一贯气定神闲的语气问道:“不知殿下今日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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