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憋红了脸,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认输般摘下云纹玉佩拍在谢沂胸口:“还给你。”
“三书六礼不要了?”谢沂似乎是觉得小殿下害羞的样子十分有趣,忍不住又逗了他一句。
贺兰奚气急,冷哼一声,也不说要把东西还给他了:“要!怎么不要?有本事你现在就写封婚书,我立刻拿到父皇面前去请他赐婚!”
一室寂静。
不过贺兰奚转瞬便被谢沂怔愣的模样所取悦,一时间得意非常,如果有根尾巴,此刻恐怕已经翘上天了。
“谢郎,怎么不说话了?”他眉眼含笑,全然不知收敛二字怎么写。
这出戏再唱下去,只怕就要无法收场了。
谢沂自然不可能真的写一封婚书给他,只好率先做了那个低头之人。
贺兰奚顺坡下驴,拍拍屁股收了神通:“到巷口吃馄饨去。”
出来经过前院,谢辞竟然还在,但手里还有头顶的书已是岌岌可危。
贺兰奚此刻心情正好,大发慈悲替谢沂传了次话:“放下吧。”
谢辞如蒙大赦,瘫倒在地,热泪盈眶道:“多谢小婶婶!”
“瞎叫什么!”贺兰奚难得的好心情全给败坏了,想起临走时某人煞有其事的嘱托,后悔不迭。
上当了!
什么也不知道的谢辞得了贺兰奚一记白眼,满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小婶婶。
贺兰奚气势汹汹地离开,在门口撞见了曾给他代过课的左都御史齐大人。
“见过七殿下。”齐思义规规矩矩见礼,仍是那副经年不变的冷淡模样。
贺兰奚幼时常在小舅舅口中听到此人的名字,交集却不多,加上正在气头上,不欲多言,因此微微颔首,便算还礼了。
方元早已等在门外,见他脸色不好,试探着问:“殿下还去吃馄饨吗?”
“不吃!”
以后也不吃了!
贺兰奚这厢在和馄饨怄气,另一边,齐思义已经从谢辞嘴里把他知道的都套了出来,然后沉着脸找谢沂算账去了。
“谢云归!他才十六岁!你就是这样向令秋交代的吗?”
如出一辙的质问声涌进谢沂的耳朵里,恍若庄生梦蝶,如坠梦中。
提笔的手一顿,上好的宣纸顷刻间被墨色晕染,谢沂抬头看向前来兴师问罪之人,心口像被什么攫住了一样。
良久,他不动声色团起废纸扔到一边,声音有些许难以察觉的滞涩:“你来了?”
第11章
永明帝这病养了两个月,断断续续一直不见好。
谢沂作为首辅监国,时常忙得不见人影,分不出太多精力去管贺兰奚,奈何翰林院的李大人死活不肯再踏进上书房,最后有事弟子服其劳,差事又一次落到了左都御史齐思义头上。
贺兰奚与这位齐大人接触不多,只知道他和谢沂关系不好,一年到头上奏弹劾的折子里,十之七八都是谢沂的名字。
这不,听说前几日又上奏弹劾首辅谢大人,罪名是作风不端。
此种纯属没事找事的行为自然是没有结果的,何况驳回他上奏的人正是作风不端的谢沂。
按说以贺兰奚同谢沂这人尽皆知的关系,齐思义定然也是看不上他的,但出乎意料的,齐大人非但没有不假辞色,态度反而很是微妙。
怎么个微妙法贺兰奚说不上来,但齐思义每次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目光,就好像他是对方地里一茬嫩绿的小白菜。
欣慰纵容中夹杂着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的忧心。
总之古怪得很。
“殿下忘了吗?齐大人从前和三少爷关系甚好,同进同出,几乎形影不离。”方元回忆道,“兴许齐大人见着殿下,又想起旧友了吧。”
齐思义没有在后宫为妃的姊妹,出入宫闱不如姜令秋那样方便,贺兰奚能见着他的机会不多,倒是这个名字常听姜令秋挂在嘴边。
他那小舅舅又是个没正形的,整日里只想着怎么带他捉鸟摸鱼,以至于他记得最清楚的也就是这些事。
此刻经方元提醒,贺兰奚心中的模糊印象这才渐渐明晰起来。
齐大人大约是爱屋及乌。
那谢沂呢?
暗通款曲,私相授受。
说的像真的一样,如今还不是丢下他看都不看一眼。
呵,始乱终弃!
-
贺兰奚拿不准谢沂的心思,正琢磨着如何同他见上一面,没想到永明帝身子竟渐渐好转了起来。
听闻是温氏从城外清一观请了一位道长来做祈福道场,那道士来了以后,不做道场,却直言要面见圣上,说什么昨夜夜观天象,见紫微星光芒暗淡云云。
知晓永明帝病重的人不少,但不知那道士如何说服的温氏,总之是叫他成功踏进了华彰殿。
再出来,便已经是圣上亲封的清一真人了。
永明帝身体好转,谢沂却不见轻松多少,照旧一头扎在文渊阁,忙得脚不沾地。
有一回路上碰见,明明都瞧见他了,却视而不见,匆匆离去。贺兰奚这才确认,谢大人是在刻意躲着他。
这算什么?
高兴时说救便救,不高兴时说丢便丢。
当他是逗乐的玩意不成?
贺兰奚也知谢沂只是救他一回,没必要对他的一切负责,可既然上了同一艘船,能不能下去就不是谢沂一个人说了算的了。
全京城的人上至朝廷官员,下至街边商贩,都知道他贺兰奚是依仗首辅大人得的势,谢沂若跑了,他还怎么狐假虎威。
于是这一日,贺兰奚等在谢沂下朝去往文渊阁的路上,将人堵了个正着。
他横眉竖目来势汹汹,许是因为生的好看,容色昳丽的脸上不见凶悍,反倒尽显娇纵。
一同下朝的大臣们不住打量,面面相觑,纷纷默不作声绕过他二人。
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谢沂八风不动,停下脚步,好似晾了贺兰奚许久的人并非是他一般:“久不见殿下,近日可还安好?”
“很、不、好。”贺兰奚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声音越大越能证明此事,可中气十足的模样十分不具说服力。
谢沂自然晓得他因何而生气,面上仍不动声色道:“此处人来人往不甚方便,有什么事不妨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看来首辅大人还是要脸的。
贺兰奚本就色厉内荏不敢真拿他怎么样,更没有撕破脸的打算,当即顺坡下驴寻了个僻静之处,好坐下同他慢慢说。
“先生许久不来过问功课,怕是早把我忘了。”贺兰奚抱怨道。
谢沂:“微臣不敢。”
贺兰奚看他敢得很,“既如此,为何将上书房一应事务全数交给齐大人?上回遇到又为何假装看不见?先生莫非真如传言那般……厌弃我了不成?”
少年低头将唇瓣咬出血色,颇为谨慎地伸手勾住谢沂的宽袍大袖,一双眼睛欲语还休,当真是我见犹怜。
贺兰奚在人前总是肆意张扬,眼下这般委屈愤懑小心翼翼质问的模样,倒叫谢沂一下子想起了刚把人从水里救上来的时候。
防备,疏离,浑身是刺,但却能在知晓他身份后的第一时间示弱讨好,一如今日。
尽管手段略显拙劣。
“殿下是君,我是臣,哪有臣厌弃君的道理。”谢沂一口一个君臣说得冠冕堂皇,做下的事却大相径庭。
——贺兰奚从头到尾,都在被他牵着走。
偏偏又奈何不得。
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好受,贺兰奚深深沉下一口气:“先生不必拿这些场面话来搪塞我,今日前来,就是想从先生这要句准话。”
谢沂继续装傻:“什么话?”
“二月初三,先生夤夜将我带回谢府说的那句话,如今是否还作数?”
那是不平静的一夜,有些人难以入眠,有些人从梦中惊醒。
贺兰奚从重生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后,一开始只是想着能活下去罢了,是谢沂同他说别怕,说“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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