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枕书想明白前因后果,轻轻笑了起来:“怎么,怕我觉得难看,会嫌你呀?”
裴长临眼神躲闪,还嘴硬起来:“也不是……”
“不是?”贺枕书顿时敛了笑意,坐直身体,“你还想给谁看?”
裴长临:“……”
“说呀,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小双儿,想去勾引人家?”贺枕书又倾身过来,倚在裴长临胸膛,一脸不正经,“你不说清楚我可不给你涂药了,让你就留着这伤痕,旁人都不敢看你。”
他原本是在佯装恐吓,可一句话没说完就破了功,笑得肩膀都在发颤,险些从床边掉下去。
裴长临连忙搂住他。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呀。”贺枕书故意闹他,“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会知道呢?”
裴长临被他闹得耳朵都红了,小声道:“……你。”
贺枕书:“嗯?”
“给你看。”裴长临凑上来吻他,模样还有些难为情,讨饶似的,“只给你看,没有别人。”
贺枕书放过了他:“这才对嘛。”
他又重新拿起药膏,挖了一点在掌心:“不会嫌你的,消不去也不嫌你,别胡思乱想了。”
他顿了顿:“不对,还是尽量消去吧,省得每回看到都要想起那些事,糟心。”
“嗯。”裴长临点点头,轻声道,“……再涂一层,涂厚点。”
.
又过了几天,钟钧派人来传信给裴长临,让他翌日一早就去营造司。
营造司离他们的住处不远,步行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能到。
当日上午,贺枕书早起煮了两碗馄饨。
不过,由于贺枕书尝试了好几回都没办法把面团顺利擀成薄薄的馄饨皮,也总调不好肉馅的味道,所以馄饨皮和肉馅都是集市上买的。贺枕书做的只是将他们包成歪歪扭扭的小馄饨,一下锅就破了大半。
吃完名为馄饨,实则为肉馅面皮汤的早饭,贺枕书将裴长临送出了门。
裁缝铺制衣极快,裴长临今日穿上了新衣服。深蓝色棉布制成的短衣面料厚实,这个季节穿上正合适,不妨碍干活,看着还很精神。
贺枕书与裴长临并肩走在街上,时不时偏头去打量他,越看越满意自己挑选衣服的眼光。
他原先只觉得靛青色衬裴长临的肤色,没想到深蓝色也这么衬他。昨儿到的新衣还有另两件鸦青色与暗紫色,他昨晚让裴长临试过一次,穿着也很不错。
贺枕书这么想着,但越靠近营造司,周围如裴长临这般打扮的人就越多。
便于干活的衣服款式就那几样,耐脏的颜色选择也并不太多,二人一路行来,还没走到营造司门口,便看见了好些个与裴长临打扮极为相似的人。
连用的料子都相差无几。
没一个有裴长临好看。
贺枕书往周围看了一圈,又看了看身边的人,悄然对比一番,终于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一件事。
不是他挑的衣服好,而是裴长临这人肩宽个高肤色白,就是穿什么都好看。
人与人的差距真可怕。
营造司是工部设在十二州府内,专负责官家工程建造的部门,他们去的这个,全名其实叫江陵营造司。营造司直接隶属于工部,不归知府管辖,营造司内除了郎中、员外郎、以及各部主事外,大部分都是从民间挑选的工匠。
今日钟钧大师要在营造司内讲学,营造司外大清早便门庭若市,围聚了许多工匠学徒。
“欸,你们听说了吗,今儿个钟钧大师收的那徒弟也要来营造司。”
二人刚到营造司大门口,便听见有人在旁议论。
“当真?不是说那人身体不好,今年一直在家休养吗?”
“这都多久了,许是好些了吧。”
“我还是想不明白,钟老怎么会收个病秧子当徒弟,三天两头病倒,要怎么干我们这行?”
“就是,听说那人半点体力活都干不了,平日就能画画图纸。之前他帮一家大户做工程,也是从不动手,我还听说啊……”
那几人说话声音不小,贺枕书与他们隔得老远也听得一清二楚,当即皱了眉。
他正欲上前,却又被人拉住。
裴长临脸上是一贯的不以为意,被人如此在身后议论,非但看不出半点气恼的模样,甚至还轻轻笑了下:“怎么又为这点事生气,而且,他们也没说错。”
他干不得体力活是真,帮卢家做工程时从不动手也是真。这些工匠做的都是大工程,而非裴长临往日在村中修修补补的小玩意,在他们看来,可不就是只能画图纸吗?
贺枕书面露不悦:“话是这么说,但——”
但同一句话,被不同的人说出来,本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对于工匠而言,图纸固然必不可少,可只画图不动手,就意味着纸上谈兵,是要受人鄙夷的。
这些人虽是寻常闲聊议论,话语中却暗暗含了贬义。
显然就是在故意说裴长临坏话。
不过,会发生这种事,其实也在预料之内。
钟钧在裴长临面前很有耐心,本质是因为裴长临天赋极高,钟钧对他是先有欣赏,再有师徒情谊。
但他在对待其他人时,就全然不是这幅模样。
尤其是面对营造司这群在他看来只会照本宣科,没有半分发明创造天赋的愚钝之辈,不将人骂得狗血淋头,已经算是钟大师手下留情。
平时谁也看不起钟钧大师,外出一趟居然收了个徒弟,任谁都会觉得不服气。
偏偏裴长临的确有容易被人攻击的弱项。
这些道理贺枕书都明白,他只是见不得别人看轻了裴长临。
不就是干不了重活,拿不动斧头,连他都抱不起来吗?
迟早都会好的!
第86章
贺枕书这边正生着闷气,却听身旁又有一人开了口:“你们此言未免失之偏颇,能被钟钧先生收做徒弟,自然有其道理。人还没见过,怎能如此在背后议人长短!”
贺枕书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有人能说公道话,忙转头看去。
那人的确与别不同。
那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瞧着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他穿了件束袖的布衣长衫,手里攥着一本皱皱巴巴的书卷,打扮气质都不像是工匠,反倒像是个书生。
说来,工匠大多是没读过书的粗人,像他这般说话文绉绉的,的确不多见。
贺枕书正好奇地朝对方打量,原先说话那几人也做出了回应:“哟,这不是顾秀才吗,你还没被赶出去呢?”
“说起来,你之前不是最想拜钟老为师,如今有人抢占了先机,你怎么非但不生气,还帮人家说话?”
“他哪会生气,他高兴还来不及。他不就是手脚笨拙,干不得重活,只能在屋里画画图纸吗?这证明钟老就喜欢这样的,他有机会啦!”
“不过,钟老上回是不是说他只会无端空想,把他图纸撕了来着?”
凑在一块议论的那几名工匠年纪都不大,说着还嘻嘻哈哈笑起来,把那名叫顾秀才的书生说得面红耳赤,支吾两句“那是钟老待顾某人严厉”、“话不投机,与你们无话可说”云云,转身走远了。
裴长临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身旁的人,见对方仍在神情专注地望着那顾秀才的背影,忽然伸手在他侧脸捏了一把。
“你干嘛呀!”贺枕书被他突然偷袭,连忙后退半步,“这么多人看着呢。”
“哪有人看见。”
眼下还没到营造司开门的时间,工匠们都等在大门口,三五成群地闲聊着,根本没人注意他们。
裴长临不以为意地说了这么一句,又倾身过来,在贺枕书脸上戳了一下:“真这么生气呀?都鼓起来了……”
贺枕书狠狠拍开他的手。
裴长临只是笑笑,道:“好了,你快回去歇着吧,时辰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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