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中午好呀,今日感觉如何?”
“长临恢复得不错啊,今儿瞧着气色更好了!”
“小书,可要把你家夫君牵好,今早院子里刚化了雪,别摔着。”
“小两口感情还是这么好……”
寻常问候贺枕书倒是一一应了,调侃的话就有些应付不来,红着脸默默点头。裴长临也不说话,待离了人后才变本加厉握紧贺枕书的手,在他耳边小小声:“地好滑,你牵好我。”
撒娇似的。
贺枕书拿他没办法,也气不起来了,难为情地任他牵着。
景和堂规模不小,但毕竟是治病救人的医馆。边上几个小院子里现在都住着人,二人不便靠近打扰,只在庭院里晒了会儿太阳,就打算往回走。
然后就在路过一间小院时,听见院子里传来的争吵声。
“走就走,你别后悔!”
这景和堂的后院是专给病情严重的病患居住的,因而凡是来到后院的大夫伙计,说话皆是轻声细语,生怕惊扰了病患。
这般中气十足的吵嚷,在这等静默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刺耳。
而且,这个声音也不陌生。
裴长临与贺枕书对视一眼,听见了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贺枕书当即拉着裴长临后退几步,躲开了从院子里冲出来的少年。
少年一身锦衣华服,脸上带着怒气,手里还攥着一封信。
他显然也没预料到院子外头正好有人,少年脚步急停,才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你们啊,没事吧?”
“没事。”
二人退得及时,并未受到波及。贺枕书摇摇头,又问:“倒是你,这是怎么了,又与傅公子吵架?”
眼前这少年,正是他们头一回来医馆看病时遇到过的那位夏侯家小少爷,夏侯珣。
几个月前,夏侯珣陪同傅宁远来此间看病,险些与医馆闹出不愉快,还是贺枕书替他们解了围,才叫他们看上了大夫。
那时,贺枕书刚得知裴长临的治疗方案,心中很乱,并没太多心思关心别人。
因而没来得及与对方有更多交流。
却没想到,二人这回来景和堂,竟然又遇到了这两位。
“没想和他吵。”夏侯珣梗着脖子,往院子里瞥了眼,闷声闷气,“谁让他又啰啰嗦嗦要我回家……不是嫌我碍眼,要让我滚吗,我滚给他看!”
贺枕书默然。
他还不知道那位傅公子究竟患了什么病,但应当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就算是裴长临这般棘手的病症,大夫都让他们多回家待了几个月,可这两位,似乎从几个月前来到医馆后便不曾离开,就连过年都是在医馆过的。
他们这两个小院离得近,这段时间裴长临在医馆养病,两家也算是有病友情谊。
贺枕书宽慰道:“傅公子也是担心你,这么久没回家,家中多半放心不下……前不久不是还听说夏侯老爷身体不适,病倒了吗?”
“这话你也信?”
夏侯珣冷哼一声,抖开手里拿着的信纸,递给二人看:“我爹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只要我不听话,他就开始念叨我,做出一副对我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有时候还要找大夫装病演戏给我看,说我把他气病了。”
“有一回我离家出走,他连着给我寄了好几封家书,说什么茶饭不思,卧病在床,恐怕命不久矣。”
“我吓得赶紧回家,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回家时他正要出门和人下馆子呢,精神抖擞,半点事都没有!”
少年情绪激动,贺枕书接过那信纸草草看了一眼,果真看见了“茶饭不思”、“卧病在床”、“恐怕命不久矣”等字眼。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可万一这回是真的……”
“你以为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信?”夏侯珣只是冷笑,“这种家书我这几个月不知道收到过多少次了,内容都差不多,他要真是命不久矣,这活得也真够久的。”
“……”
贺枕书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对别扭的父子关系,但旁人的家事,也轮不到他做主。
不过,傅公子那边还生着病,少年总与对方吵架,于身体总是没有好处的。
贺枕书正想再劝一劝,却听少年硬邦邦道了句“罢了”,拿走信纸,就想往外走。
贺枕书问:“你去哪儿?”
“我去给他买糖糕。”夏侯珣板着张活像旁人欠他几百万两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没什么骨气,“吃人嘴短,看他还敢不敢和我生气。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这么爱吃甜,也不嫌丢人……”
少年气鼓鼓地走了,贺枕书偏头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沉默。
裴长临也跟着看过去,有些感慨:“夏侯公子对傅公子还真是尽心尽力。”
“是啊……”贺枕书应了声,回过头来,略显幽怨地看向身旁的人。
夏侯珣脾气这么差,与心上人吵了架都知道买点好吃的哄哄,可他呢?
每回好像都是自己就默默消气了,都没让裴长临为他做点什么。
他果然还是对小病秧子太好了。
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他病秧子,就叫……叫木头算了。
贺枕书低哼一声,牵起人继续往前走:“回去啦,木头。”
.
裴长临在景和堂一直住到了二月中,才在薛大夫与秦昭的双重点头下,得以离开医馆回家。
临别前,景黎还与他们约定,等天气暖和点再约他们出来玩。
二人欣然答应。
不过,直到裴长临出院,那位傅公子也仍在那间小院里住着。前些日子他还会时不时到院子里走走,与贺枕书打个照面,可这些天他连门也不见出,不知究竟情况如何。
但旁人的私事贺枕书不方便过问,只得按下思绪。
出院之后,裴长临总算可以尽情研究他的海船模型。
在景和堂这些天,他将钟钧送来的海船模型反复拆了又装,对每一个部件都几乎了然于胸,甚至还想试着改装。不过,住在医馆始终多有不便,大夫也不会允许他带一堆工具在院子里敲敲打打,只能暂且作罢。
如今出了院,彻底没人管得了他。
……才怪。
“长临,到时辰了。”临近午时,贺枕书准时出现在院子里,抽走了裴长临手里的小锤子。
裴长临如今的身体已基本恢复如常,但前几个月仍不能太过劳累。为了防止这人干起活来过于沉迷,贺枕书特意与他约定,将每日干活的时间限制在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到点了就必须休息或去干些别的事。
这木头脑袋约定时答应得痛快,实践起来却并非如此。
思绪被人打断,裴长临倒并不气恼,只是抬起头来,可怜兮兮望向贺枕书:“阿书……”
贺枕书知道他想说什么,态度毅然:“不成。”
裴长临:“再多一炷香……”
贺枕书:“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后来多拖延了半个时辰。”
裴长临还想再挣扎一下,贺枕书板起脸:“没得商量,而且你昨晚答应过今天要陪我去逛街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
贺枕书在昨晚睡前的确与裴长临提过一句想出去逛街,不过那时候裴长临已经困得有些迷糊,听见了也根本没往脑子里去,还当自己是在做梦。
今天这一忙,自然全忘了个干净。
裴长临神色躲闪,贺枕书知道自家夫君是个什么德行,也没真与他计较,将人从椅子上拽起来:“好啦,去换衣服,出门了。”
他们来到府城这么久,一直忙着给裴长临治病的事,都没什么机会出去逛逛。眼下得了空闲,当然要多在附近转转,熟悉环境。
况且,再过段时间裴长临就要跟着钟钧出入营造司了,那里好歹是官家的地盘,总不能还穿着村中那粗糙的布衣,会被人瞧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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