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临跟在后头,神情难得有些凝重。
贺枕书向安安道了句“稍等”,放下书走了出去。
“这是什么?”贺枕书问裴长临,“你怎么忽然回来了?工地那边……”
“工地那边有人盯着,至于这个……”
裴长临沉默了一会儿,悠悠叹气:“是考题。”
贺枕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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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是考题。”另一边,钟钧在院子里煮了壶茶,还热情地邀请葛叔与他共饮。
葛叔想明白前因后果,笑起来:“原来钟先生是想考验长临。”
“考验说不上,就是想试试那少年是否真有天赋。”钟钧品着茶,望向远处热火朝天干着活的工匠们,惬意地眯起眼睛,“你家老爷特意把我留下,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葛叔连连称是。
钟钧昨晚原本是计划要去襄阳的。
最终没有上船,也并非他自己主动改了主意,而是卢老爷出言相求,说望海庄的工程步入尾声,希望他多留两天,帮着看看可有需要改进之处。
钟大师当场答应了下来。
不过,究竟是不愿拒绝自己这至交好友的邀请,还是看上了那位颇有天赋的木匠少年,那就说不好了。
葛叔昨晚是亲眼目睹了全程的,故没有多做评价,而是又问道:“所以,钟先生是故意将那轮轴做得与图纸不同?”
提起这事,钟钧视线略微躲闪,含糊道:“是……是啊,当然了,我还能真的做错?”
钟钧今早特意让葛叔带他去工地上巡视,确实是想借题发挥,找机会试一试那少年木匠的深浅。
那中轴是他故意动的手脚,但轴心偏移,却是他意料之外。
那的的确确,是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失误。
组装过程中稍有偏差,这其实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否则,木匠干活时也就不需要借助测量工具了。钟钧干这行这么多年,已经不像寻常木匠那么依赖测量工具,但也不敢保证自己真能有工具那般精确。
只是今日他是临时想到了这出,便偷了个懒,没费心思去测量。
谁知那少年眼光如此毒辣,竟连轴心偏了半厘都能看得出。
那可是半厘!
寻常工匠拿木尺特意来量都不一定能量得出!
钟钧心有余悸,只庆幸那轮轴被他动的手脚不止这一处,能勉强圆过去。
不然,今日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钟钧掩饰般饮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才悠悠道:“能看出如此细微的偏差,算是他过了第一关。”
他靠在躺椅上,抬眼望向前方那已初见雏形的楼阁,眼底终是忍不住流露几分欣赏之色:“三天之内,他要是能将我的考题解出来,这徒弟,我就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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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大师这考题的确不简单。
裴长临自从将那轮轴带回院中后便闭门不出,前前后后将那东西拆了三遍,也没能破解其中的奥妙。
夜色渐深,贺枕书沐浴梳洗完毕,擦着头发走出净室,一眼便看见裴长临搬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正对着他刚拆完第四遍的轮轴……沉思。
“长临,该睡觉了。”贺枕书喊了他一声。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整整三天里,裴长临茶饭不思,往那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贺枕书还是第一回见他被什么东西难住。
钟大师在这轮轴上动的手脚,并非只有改变了中轴长度这一样。这轮轴表面看似与裴长临的设计图纸并无差别,实则内部被钟钧舍去了好几处重要部件,另有几处部件的大小长度皆有调整。
而考题的题面也很清晰,要裴长临用这些修改过的部件,重新组出一个可以使用的轮轴。
的确是不容易的。
但再怎么想完成考题,也不能不顾及身体。
真当自己找到了治病的法子,可以随意放纵了?
贺枕书的叫喊没被回应,他略带不满地走上前去,没呵斥他,而是故技重施,弯腰往对方怀里靠:“夫君……”
这招万试万灵,裴长临愣了下,下意识抬起手将人接住。
刚沐浴过的小夫郎抱起来温温软软,裴长临低声问:“我刚才又没理你?”
“是啊。”贺枕书脑袋埋在他怀里,不悦道,“今天已经第三回了!”
“抱歉,我没听见……”
贺枕书道:“你现在和我去睡觉,我就不生气。”
裴长临有些犹豫:“可……”
钟大师在葛叔面前说的那席话,后者当日便转达给了裴长临。
机巧大师钟钧,不仅是在江陵府声名远播,就是放眼整个中原,都是匠人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在裴长临很小的时候,便是从裴木匠那里拿到过一本由钟钧编写的《机关造物图鉴》的手抄本,才会兴起对此道的兴趣。
那木鸢的制作雏形,他最初也是从那上面学到的。
钟大师有意收他为徒,这是裴长临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但……
现在的他,的确没有办法破解这谜题。
“你到底睡不睡?”贺枕书半真半假的威胁,“大夫说过你不能熬夜的,你现在不睡,我、我今晚就不让你进屋了,你自己和安安睡去吧!”
贺枕书自己也有十分仰慕的文人才子,要是对方哪天出现在他面前,还要收他做学生,他一定表现得比裴长临更加积极。
裴长临如今的想法,他是理解的。
可理解归理解,裴长临身体情况如此特殊,这几日下来本就已经很耗费心神了,哪里还经得起这般苦熬。
那劳什子的大师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对裴长临这个病人定下这般严苛的考验。
这也太为难人了。
若非对方是裴长临仰慕之人,换做其他,贺枕书至少要骂一句对方不近人情。
“你们若真有师徒缘分,就算错过了这次,未来也一定还有机会。大不了等你病好之后,我再陪你去拜访他就是了。”贺枕书顿了顿,还是没忍住生气,“如果他真因为你三天没解出来题就不收你,这师父不要也罢!”
裴长临搂着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好像没有说过,他其实很喜欢小夫郎闹脾气的模样。
少年生气时眉头蹙起,脸颊也会微微泛红,并不会不叫人害怕,反倒怎么看怎么可爱。
以为裴长临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贺枕书更是恼火,抬起头来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被人吻住了。
贺枕书刚沐浴完毕,鼻息间皆是柔和的皂角香气,还带着点淡淡的花香。
裴长临细细尝过,抬起头来:“栀子?”
“嗯……”贺枕书含糊应道,“先前那种牙粉用完了,常庆晚上刚送了些新的过来。”
裴长临道:“很甜。”
说完,又低头尝了一遍。
“好、好了……”贺枕书被他吻得软了腰,轻轻挣动一下,“还在外面呢……”
虽说安安睡得早,常庆这个点通常也在庄上轮值,不会过来,但这总归是在院子里。
万一被人看见……
“那……回屋继续?”裴长临低声问他。
贺枕书不说话。
虽然裴长临肯跟他回屋是件好事,但……也不代表回屋就要做这些呀。
“不行吗?”裴长临眸光微暗,手掌搂过贺枕书纤细单薄的后腰,故意问他,“你不喜欢?”
贺枕书咬着唇,抓着裴长临衣襟的指尖敏感地蜷起。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老是明知故问。
“先去沐浴,然后再……”贺枕书小声应着,最后几个字几乎被夜风吹散开。
裴长临轻笑:“好。”
他半搂半抱着贺枕书站起身,先送贺枕书回屋,才自己去净室沐浴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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