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正在开车的丈夫,坐在副驾驶的她其实看到了更多东西,甚至比前世还多——她和那张贴在车窗上的骷髅似的猫脸对视了。
一天前,她还是个会笑盈盈地让自己老公“少抽点”的贵妇人,现在却变得干瘪枯槁,让我想到……旧世界线,她死前的那几日。
裴母还不能说话,我便提醒裴父先和裴追完成貓灵的传递仪式。
我提醒裴父:“把刚才我教的话说出来。”
裴父便有些生涩地开口了,对他儿子道:“裴追,我想把我在十天前捡到的猫[平安扣]送给你。”
【平安扣】?他们还给貓灵取了名字?
一瞬间,我有种很不好的直觉,具体说不上来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在所有神秘学典籍中,名字都是种很特殊的东西。
大部分人都相信姓名是有魔力的,得知真名甚至就有了诅咒的机会,也有许多利用真名驱使怪物的传说。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取名就变成了一件更特殊的事情——意味着……更深、难以斩断的羁绊。
可能会很麻烦,成为变数。
我想不起来旧时间线上他们有给猫取名,越想头越痛。
就在这时,裴父对我感慨道:“唉,沈顾问,这名字还是那会刚知道裴追差点被空中抛物砸到的时候特意新取的。”
”平安扣一般不是红线穿的吗?我们看这猫有点红色,正好取这个名字吉祥如意。”
“而且本来我们捡了猫后就想给它治好伤就放生的,也是因为裴追刚出了意外,才想做个好事把它养下来,给儿子积功德。没想到……”
我只觉浑身一凛。
这么说,取名很可能也是这世因为蝴蝶效应新增的事情。
因为裴追差点被花盆砸中,他父母决定给貓灵取名并收养它。
那裴追为什么被花盆砸中呢?因为,我等在他家门口,和他说话。
在我和他说话时,他的寿命差点归0。因为我的出现,导致他站在了那只致命花盆砸下来的位置。
而因为花盆的意外,才导致笃信因果福德的裴家父母决定收养貓灵。
……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我。
——我究竟是在救裴追……还是害他?
蝴蝶轻轻煽动双翼,我忽觉一阵凉意,原来后心已被冷汗浸湿。
“沈无,怎么了?”裴追问道。
他们三个都看着我。
“没事,我……”我清了下嗓子,才对着裴母说出了连贯的话:“我沈无,希望你把貓灵【平安扣】赠予我,让我和裴追成为它现在的主人。”
裴母艰难地点了点头。
结束后,我和裴追走出病房。
他问我:“这样就可以了吗?”
“应该吧,我从前也没试过。接下来几天多关注下,貓灵最喜欢玩弄猎物,如果你爸妈不再遇到什么灵异事件,转移到你我身上,那便是成功了。”
我说完,抽出一支烟,低头去点,结果点了几次,都没着。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腕骨。
裴追修长的指节笼着我的手,掌心一点温度透过单薄的皮肉传递过来。他引着我,点燃了那只烟。
裴追松开我:“沈无,你的手在发抖。”
我皱眉深深吸了一口烟,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从在病房里我沉默开始,裴追的目光始终笼罩着我。
我只是害怕。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了,我自以为是的保护对裴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反而才是灾星。
果然命运是把环环相扣的锁,时间更是凡人不应该触及的领域。
然后,我无可抑制地又一次想起了那天在诊室门口遇到的苏落。
她还是要死了,却在死前那么羡慕曾经的死法。
是我对不起她吗?
最近事情太多,忘了吃止痛药,头部一阵剧痛,现在的疼已经不是咬牙可以忍过去的了,我下意识地捂住头,恍惚间看到裴追焦急的神情。
……焦急?
看着裴追,我忽然心神一凛——不,我还不能倒,更不能死。
貓灵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不能让裴追再次失去他的父母。
事情也还未定论,貓灵再现我更要负起责任,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山岳般的意志轰然落下,奇迹般地压倒了锥魂刻骨般的疼痛。我竟然觉得好了不少,撑着栏杆站起来。
裴追双手紧紧地箍着我的手臂,几乎要陷入血肉中一般,直到我现在清醒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仍然维持着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
“我没事了……抓这么紧做什么,松开。”我痛极时顾不上掩饰性情,只低声叱了句,伸手去摸烟。
裴追终于反应过来,他松开我,眼底的沉郁焦躁却毫无散去:“你说我抓你干什么?沈无,看看你自己的手!”
我低头,指甲缝里有血,这才回想起刚才发作时可能无意识地用手去抓挠剧痛的头部。
“小裴总,我如果说自己还有点狂躁症之类的精神疾病,你信吗?”我叹了口气,缓缓吐出一口烟。
裴追看起来一点都不信,而且很想撬开我脑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我这种长期接触怪力乱神事情的人,偶尔状态不太稳定也算正常……倒是你,”我看着裴追眼底那点不详的红色,慢吞吞地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好像比平时更容易激动?”
这话既是转移话题,也是真的提醒。
我看见他的眼神变了,就知道我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裴追继承了裴父那份貓灵诅咒……那么,是不是说他也会被类似的“罪孽”影响?
原本冷静的人情绪激动、急躁,对应的“罪孽”很可能是……
——七宗罪中的,暴怒。
第54章 以前,我们睡在一起吗?
七宗罪的论调来源于中世纪著名神学家阿奎那的《论恶》一书,但丁又在《神曲》中将教罪按由重到轻分为傲慢、嫉妒、懒惰、愤怒、贪婪、暴食和淫欲。
而其中暴怒狭义上指的是憎恨他人。包括产生无理的愤怒、歧视、过分的警戒心、对他人有伤害的意图也算是暴怒。
但貓灵并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当时它的原话是说裴父“嗓门太大、说话吓人”因此犯了暴怒之罪,其实着实没什么道理。
“因此,我推测貓灵只是会从七宗罪中匹配一个最接近的,作为惩罚手段。”我坐在副驾驶上,对裴追道:“这对于我们反而是个提示,我们可以从中推理貓灵的死亡触发和杀人方式。”
“而根据我从前的资料,如果能逃脱貓灵的攻击,它每次攻击至少会隔14天。而且最理想的情况是,它第一次出现时我们就已经抓到它,完成了’遗弃’。”
我们正在去裴追公司的路上,裴父还没出院,裴追自己也几天没处理公事了,不得不去。
还有个原因是,裴母的“罪孽”至今不明,但是她现在重伤在床,无法开口。我们只能自己先查。
但她的社交圈又的确窄,性格恬淡内向,生活中主要就是丈夫和儿子。
裴母言词温和、善良温厚,出身富贵却衣着简朴,并不过分管束丈夫,与嫉妒也毫不相干。
她比起性格暴躁的裴父来说还要符合“完美受害者”的定义。
裴追问我:“有没有可能因为真的找不到罪行而让貓灵放弃诅咒?”
我心说,当然不可能。且不说旧时间线的貓灵显然最后还是找到了。单说“找不到罪行”这就是不成立的。因为所谓的七宗罪与其说是罪,不如说是人的七情六欲延展而来。
人因爱生怖,因私生怨。怎么又会有真正的完人?
真要有,那估计也就不是人了。
要是以前的我,这话可就直接已经说出来了,但今非昔比,这是裴追的母亲,我不想最后这点时间还惹裴追不快。
于是,我看了眼裴追的脸色,只是克制地笑了下,说:“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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