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追走到小女孩面前,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亲人、家在哪。
小女孩歪头看着他,半天才文不对题地小声对裴追说:“哥哥,妈妈睡着了。你讲话轻点。”
“她这年纪,还分不清死亡和睡觉的区别。”我在一旁随口道。
裴追没理我,把自己的名片和一些现金放在了小女孩的枕头下面。
直到他离开,都再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明明刚才还证明了我所言非虚,他却敢毫不犹豫对所谓的救命稻草说出“人渣”的评价。
我独自回到家,那破败的公寓楼前已停了辆豪车。这小庙几乎没来过这么尊大佛,路过散步的大爷大妈都指指点点。
我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沈先生!“驾驶座的人热情地偏过头:“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那位季时雨老兄。
而派他来的人则是裴追的那对慈善企业家父母。
我曾和裴追朝夕共处,清楚他的脾性,因此原本便没指望他会因怕死而乖乖听话。
所以,那场“癌症楼”之行其实是做给别人看的,裴追不过是演员和见证人罢了。
那个“别人”就是裴追的父母。
我当时带着录音笔,全程录了音。离开癌症楼后就想办法将文件发给了裴追的母亲。
裴母信鬼神,一定会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和裴追求证。
而实证的确存在——因为花盆从高空坠下,的确是我救了他。
我要让他们相信,裴追会在一个月后遭遇意外,只有我能救他。
“我这就带您去小裴总的住处找他。”季时雨已经开出了小区,兴冲冲地征询我的意见:“沈先生——哦不,沈顾问,老裴总说您就是咱们新聘的’咨询顾问’,让我什么都听你安排。我们现在要准备什么,黑狗血,符咒?给小裴总改运?”
“不用。”我摇头:“只要满足一个条件,我保证让裴追平平安安活下去。”
“您说!”他爽朗道:“要什么我们去准备。”
“我要裴追……”
我话音落下,小裴总的这位助理差点开错了路。
我轻轻笑着说完:“我要裴追二十四小时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以后估计都是早八点更新,大家醒了就能看啦~
求海星~
第12章 裴追问,我认识沈无吗
因为裴追的倒计时变化过,我便希望时时刻刻、贴身观测。
“那这简单!”季时雨道:“小裴总那边房间多,您就直接住下。万一有什么意外您也能直接帮忙。”
我没什么异议,又问:“那白天呢?他要工作和外出,我恐怕无法时刻跟着。”
“我之前在酒店门口不是和您说了吗?放心!”季时雨说:“您是不是除了卖画还把应聘单都填了?那就兼职下画廊顾问,平时跟着小裴总行动。正好您也是艺术圈子里的。”
这句“艺术圈子里的”听得我着实汗颜。
车停在熟悉的三层洋房楼下。我正要开车门下去,季时雨忽然犹犹豫豫地叫住了我。
“沈顾问,有个事儿我想着还是和你说一下。”他神情间带出了几分尴尬:“你还记得,我之前打电话问过你境况吗?”
我点头示意记得。
“其实那次电话也是小裴总让我打的。”季时雨说。
“为什么?”我问。
他陷入了沉默,一脸为难。
我也没立刻追问,侧头看着屋檐上的雨珠缓缓砸在廊下,落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这房子其实和旧时间线上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那时候,这边圈了个小花园,种满了桃李之类的树木。我想要这些东西其实功利心强的很,主要是法阵和咒法之类用得着,平时就勒令裴追种植照管,当个甩手掌柜。
一日,我多吃了茶睡不着,破晓时走到院中闲逛,却看到迷蒙细密的春雨下,彼时还是少年人的裴追正微微仰首,为一株桃树修建枝丫。
晨曦朦胧,映着少年身形。
裴追半身被繁茂的枝叶挡住,昂首时颈项修长,喉结嶙峋,乌黑发丝沾了水汽。
树枝被他动作惊动,几片花瓣随之而落,停在少年肩头。
我不自觉地迈前一步,却踩到了一根残枝。
裴追被声响惊动,回头看了过来。
……
“沈顾问,你在看什么?”
我这才回过神来,摇头笑道:“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季先生,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季时雨神情尴尬:“其实也没什么。我不太了解你和小裴总具体什么情况。但有个事儿的确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但是,又觉得可能不太合适。”
……这人还真是絮叨,兜圈子兜到北极圈。
有种人是会和你说五十遍“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然后在你注意力被吸引时,忽然来一句“我想想还是不讲了”。
季时雨恐怕就是这种人。
我不得不承认,他三番五次提到裴追,的确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因为我始终觉得,从酒店房间重逢起,裴追待我就不似寻常陌生人。
我怕他记得我。又想知道——他是否真的还记得我。
“您说吗?不说我就先走了。”我以退为进。
这招果然有效,季时雨被逼得下了决心:“沈顾问,我和你说了,你别和小裴总提,千万别提!”
我:“……”
季时雨吸了口气,一脸破釜沉舟:“……沈顾问,你待过的工厂是不是出事了?有个工人意外身亡了。那天你还在现场。”
“细节我其实不太清楚。但后来推测,可能是你和死者当时挨得比较近,场面又乱。不知怎的,把死者报成你了。”
“那个工地其实是在建裴氏集团的新办公楼。所以,消息被传给了小裴总。”
那瞬间,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是脑海中忽然闪过白天裴追看到我时的表情。
怪不得。
他当时像团燃着的冰。眼里是比火还烈的情绪,神情却冷得刺骨,带着不悦。
季时雨继续说道:“你的名字被作为死者名单播报出来的时候,小裴总露出的神情……我认识他快十年了,从来没见过。”
“当时负责人就吓了一跳,问小裴总怎么了。是不是和遇难者认识。他却仿佛真的被问住了一般,表情特别迷茫,竟然还反问了句'我认识沈无吗'。”
——裴追问:“我认识沈无吗?”
我用的那个时间法阵,卷轴最后一页清清楚楚地写着一段话。
时间是最玄奥不可触及之物,世上从来没有真的能够逆转时间、抹除一切痕迹的法术。
而我用的已经是类时间法阵中最强大的。它其实是将所有物理元素还原并合理化。甚至连生死状态都能转变。
但有一样的东西,连它都变不了。
那就是情感。
人心、情绪,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某种程度来说,比生死还要坚固,任何法术都难以从根本上动摇。
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
裴追记不得我,但他依然有对我的情绪、情感。
——浓厚到连他这么理智冷性的人,都无法克制。
季时雨说,裴追得到我的死讯后,便一言不发、一刻不停地驱车去了工地。
当时遇难者小孙已经被抬走,现场被警戒线围了起来,地上是大片大片凝固的深色鲜血。
裴追近乎失魂落魄地直接扯开警戒线走了进去,竟然跪下去去摸粗糙水泥地上未干的鲜血。
几个警卫立刻把他拉了出来,小裴总估计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然后也就是这时候,工地负责人才终于发现,死者名字报错了。
据说,裴追似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沉默地站了起来,终于渐渐冷静下来,表情变得极其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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