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于是顺着车身坐下去,在原地抽了一整夜的烟,颓丧得仿佛一条丧家之犬。
画面继续闪过。
冉暮秋看到风雪中,自己望着早已看不清的崖底,而在自己身后抱着他、替他捂着眼睛的人,向来嬉笑怒骂的一张脸,却表现出不比他少多少的痛心和绝望。
……
明明都的确是剧本里出现过的剧情,在当下也的确做出的是最优选择,可再次回温时,冉暮秋却好像感觉到有些心虚。
尤其是知道了这些人好像是同一人之后……这心虚便来得更强烈。
他扭着脸不肯再看,可[回溯]这种高级功能原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上次莫名其妙给了五分钟,眼下,这人却似乎打定主意,想带着冉暮秋,重新回味个遍。
冉暮秋小声道:“……我不想看了。”
凌弋哄他,语气却强硬:“再看看。”
“……”
冉暮秋很想跑到别处去,却被扣住肩膀。他又缩着肩膀想躲,凌弋拿他没办法,干脆将他整个人面对面的圈住,冉暮秋压根挣脱不开,只好气得狠狠的咬了一下他的肩膀。
凌弋抱着他,默默地忍耐肩膀上的痛意,却也没再勉强,带着他一道脱离了[回溯]。
回到大逃杀里时,冉暮秋仍咬着他不松口。
好半天,待他咬得牙关都酸了,气哼哼地松开嘴以后,凌弋才低声问:“这样信了么?”
冉暮秋已经不想说话了。
只过了好半天,他才趴在凌弋肩膀上,小小声的抱怨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说……”
既然凌弋就是在小世界里扮演那些人的任务者,那在大逃杀里遇见自己的时候,应当早早就认出来了才对。
毕竟,无论在哪个世界当中,冉暮秋都是同样的一张脸。
可是这人没有。
不仅假装不认识,还害自己傻乎乎喝醉了酒,对着他的脸叫“前男友”,又上演了这样一通闹剧。
“不是故意的。”凌弋沉默了会儿,道:“从小世界出来后,我切断了同四个世界剧本的数据联系。”
凌弋反应向来迅速。
当画中人变成自己,许多东西不用再解释,甚至不再需要多此一举的数据融合,他就立刻明白了许多事情的原因。
比如已经过了这么久,心脏那片仍未消散的隐痛是因为什么。
再比如,从休眠仓出来时的自己为什么毫不犹豫的要求“删除”。
也明白了当自己蹲在小土坡上,一帧一帧查看任务记录时,那股又妒又痛的感觉,又是为了什么。
可明白一切之后,再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选择切断与那些记忆的联系。
每个精神分支的百分百虐心值,当所有数据同时涌入脑海时,叠加的痛苦又何止几何倍数。
这方法对精神力消解的确有效,可代价也实在太大。
但即便如此,即便他做出了近乎自救的遗忘选择,那个切断了与所有数据联系的凌弋,恐怕也没想到,这样的操作,不过也就管用了短短的几天而已——
几天之后,自己再次与冉暮秋重逢,又因为那片丢失的空白,更加狼狈,更加丢脸,更加不体面。
压根就没比那些小世界里好上多少。
可以说是重蹈覆辙。
冉暮秋花了两秒钟,才理解了凌弋话中的意思。
“……”
冉暮秋:“???”
等一下……
所以凌弋是这会儿才想起了他就是“他们”,而在这之前,他都主动失忆了,压根不记得那些事???
冉暮秋顿时就感觉刚刚还那么愧疚那么心虚的自己简直是大笨蛋!
“你、你……”他呆了几秒钟,努力从凌弋怀里挣出来了,瞪他:“那你凭什么说我狠心呀?你、你都把剧本记忆全部删掉了哎??我至少还有都留下来,还、还……”
“还什么?”
冉暮秋的声音越来越小,“还偷偷难过了好多次……”
短暂的安静。
凌弋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人转过来,低低的道:“小世界里,我向你表白那么多次。”
“可从来没有收到过半次回应。虐心值都爆表了。”他声音有些哑,“想起来一次,就难受。你还要我时时留着,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你欺负的?”
“………”
什么啊!!
冉暮秋觉得他说的话好没有道理!
凌弋精神力强大,所以就算成了剧本npc,但还是几乎跳脱出了剧本控制,想怎么喜欢就怎么喜欢,说的话,也全是顺着他自己的心意来。
可是自己呢?
完全被蒙在鼓里,被系统引导着要去虐他的心,却又总是心软,虐到了他,自己也很难过。
结果呢,到了最后,这人又特别厉害的压根全忘了,就留自己一个偷偷难过!
这根本就不公平!
而且,什么“欺负”啊……明明他也有……究竟是谁欺负谁啊——
想到这里,冉暮秋恨恨地一下抬起眼!
可对上男生温柔的琥珀色眼睛,他突然就不是很想同他拌嘴了。
刚刚才[回溯]过,冉暮秋真切的记得,他在剧本里,许多个不同的伤心模样。
真的好像很伤心哦?虐心值不会骗人的。
……不过,冉暮秋还是想稍稍为自己辩解一下。
“其实我对你也有一点点的……”冉暮秋别别扭扭的揪着衣角,低着眼睛,小声道,“只是你不知道。”
如果一点点都没有,只是纯粹将他当任务对象、一团数据的话,冉暮秋也不会真的难过那么久,更不会在最后一个小世界里,一念之差的主动同他接吻。
他原本就很胆小,又怂,系统随便弹出一个消极任务的警告,就能让他吓到乖乖不敢偷懒,更不要说尝试什么角色自主性。
能表现出来的那一点点挣脱剧本的冲动,已经算他在既定剧本里,能给出的最多的心动。
少年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小的跟蚊子哼似的,几乎可以算作耳语。
身前人安静了会儿,追问:“什么一点点?”
冉暮秋抬眼瞅了他一下,耳根开始变得有些红,心里觉得他肯定知道,是故意在这样问自己,于是抿着嘴巴,扭扭捏捏的不肯再说了。
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小世界里的“他们”,冉暮秋早已不会傻到像一开始一样以为他那么正直。
恐怕嘴巴也很坏,很会憋着要欺负他的劲儿,压根就没有他这幅高冷长相一样那么规矩。
抱着他腰的人却又轻轻晃了晃,不依不饶的:“为什么只有一点点?”
“……”
冉暮秋抿起唇,以为对方这样反问,是在对他“一点点”的回答不太满意。
他抬起头,刚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便撞进男生琥珀色的眼眸里。
温柔,笑意明显。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不满意,更像是在对他的“一点点”,已经表现出不敢置信的满足。
凌弋轻轻揽着他纤细的腰身,低眼看他,温声问:“那以后,可不可以再多一点点?”
冉暮秋抿着唇,脸愈发红了一点。
他觉得他此刻的声音真的很温柔,犹豫了一会儿,刚想矜持的点一下头。
结果脑袋还没点下去,就又听见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克制不住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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