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好久,将信纸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吸了一口气,甜腻的香气冲得他有些晕晕的,安塞尔现在的心情也像这香水一样甜蜜吗? 为什么要用和那天一样的香水,你像曾经爱我一样爱上了A先生吗?天芥菜的花语不是忠诚与献身的爱吗?你放弃我了吗?
维恩好像突然有些深有同感自己将这一世的安塞尔和前世的安混为一谈时,安塞尔会有多伤心失望了。
他嫉妒地将信塞在抽屉最下面,抱着被子闷头扑到床上,决心这次不再回信,把这个荒唐的关系就此终结。
安塞尔或许是习惯了维恩第二天就寄出回信,再经过一天半的车程到他手上。而这次打破常规让他有些焦急了,也破天荒地在没有收到回信的情况下接着给维恩寄了第二封信。
维恩从信箱里拿出信,这次没有专门回到书房拿裁纸刀,而是就这么站在信箱旁碾开了火漆,取出了信纸。
信上的字迹有些杂乱,好像书写者心神不宁慌乱无比,甚至有几处收笔的地方有些洇墨。信里为自己的唐突要求道歉请求维恩原谅,并再三保证“在没有得到您的允许下不会擅自拜访”。
信的末尾写道:“希望能够继续保持笔友的关系。期待您的回信。”
如此卑微,如此急切……
维恩苦笑了一下,就这么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塑,寒风猎猎,拿着信纸的手指几乎要被冻僵也没有察觉。
另一边,雾都,艾姆霍兹庄园。
安塞尔又一次确认信箱中没有来自南多尔福郡的信件,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他戴上口罩手套,抱着珍珠来到花园,躺在秋天发黄的草地上。
“你说他还会给我回信吗,我是不是吓到他了?”安塞尔轻轻开口,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珍珠说话。
珍珠有些不明所以地舔舔爪子,直接踩上安塞尔的胸口想要睡在上面。
安塞尔吃痛,轻呼了一声,赶紧伸手将她托起,举得高高的,笑眯眯地打趣道:“珍珠,看来他一点儿都不想你!”
他虽然笑着,但眼神里藏着浓浓的忧伤。他说的是猫,又何尝说的不是自己?
其实维恩完全误会了,他们之间的信只有最初的几封是在安塞尔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交换的,那个时候安塞尔只把他当作志趣相投有共同话题的笔友,聊的内容也只是些公事书籍之类的。
直到安塞尔碰到回雾都实地考察改建工程,准备写篇报道的露西亚。
安塞尔和维恩是当初极少数支持她写作的人,她对他们都很亲近。所以这个天真不设防的少女见到安塞尔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猜猜我在南多尔福郡遇到了谁?”
露西亚离开之后,安塞尔回到书房,将和A先生的信重新都翻出来,细细地重新看了一遍。
南多尔福郡离雾都有一天半的车程,一来一去就是三天时间,可他每次都能在自己寄出信后第四天早晨收到来信,也就是说维恩总是收到信便立马回信,一刻也不耽误。偏偏书信的质量又是那么高,密密麻麻,字迹工整,努力又笨拙地找着话题,认真仔细地回答他的问题。
安塞尔用的就是自己真实的姓名和地址,所以维恩一定知道和他通信的是谁,他的所有小心翼翼,所有情不自禁都是因为自己。安塞尔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温柔又欣喜的笑容。
也不怪安塞尔一开始没有辨认出维恩,实在是维恩的变化太大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安塞尔温柔安静,但总是在谈话中占着主导的地位,维恩很少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被动地搭着话。
安塞尔觉得他心中藏着很多事,所以也想引导着他向自己倾诉,但是没有成功,如果安塞尔不说话,维恩就更倾向于和他拥抱接吻,恨不得整个人黏在他的身上。
而在信中,维恩大胆地畅所欲言,安塞尔能看出他这一年时间看了很多书,而且也是真心喜欢上了读书,不论在讨论哪个作者,维恩都能发表几段有理有据的评价。
比起之前的包容迁就,他们的灵魂与电波变得更加契合。
安塞尔对着信纸发了好一会的呆,终于笑着动笔。
那是他第一次在信中开始讲述自己的日常生活,分享自己的情绪。
就像维恩克制不住地给他写信一样,他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维恩现在的生活,想分享他的喜怒哀乐,就好像自己还陪在他的身边。
安塞尔将珍珠抱得高高的,苦笑着微微皱起眉头,好像很无奈:“是我暗示得不够明显吗?”
那个香水他只在维恩面前用过,难道维恩觉得他还会再在别的人面前用吗?
“还是说,他只是不想见我,又想断了联系远远逃开了?”安塞尔的声音低落。
珍珠被托着腋下腾空,有些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安塞尔坐起身子将她抱进怀里,脸靠在小猫毛茸茸的脑袋上:“珍珠,你想他吗?”
珍珠“喵”了一声,打了一个哈欠。
“……什么?”安塞尔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认真地听着,然后轻轻蹭蹭她,闭上眼睛,笑了起来,语气委婉眷恋:“我也是……”
我也……好想他,好想维恩。
珍珠从他的怀里窜出去,轻盈地落在地上,回过头嘶哑地“喵”了一声。
安塞尔还想说什么,背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安塞尔回过头,看见卡罗跑过来,气喘吁吁:
“少爷,不好了,建筑队那里出事了!”
维恩逃避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调整好心态,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写了封回信——他还是舍不得断掉这条和安塞尔唯一的联系,哪怕是一个假身份,他也希望能继续参与安塞尔的生活。
他来到邮局,想要给雾都寄信。
邮差抬眼看了这个有些憔悴的漂亮男人一眼,摆摆手:“寄不了,雾都那边现在不通信了。”
“为什么?”维恩愣住了,他就半个多月没有关注那里,怎么不通信了。作为大英的都城,不通信实在是匪夷所思。
邮差一边分着信,一边为他解答:
原来就在半个月前,在地下修建下水道的一支施工队,凿开坚硬的石块,挖出了一窝死掉的老鼠。
老鼠浑身肿胀,布满黑色的结节,七窍流血,已经开始腐烂。
施工队的人害怕携带可怕的病菌,但是地下又不能够直接就地焚烧,只能穿上防护服将死老鼠偷偷转移到地面上统一处理。
本以为做了防护便没有事了,担心影响工程进展也影响自己的薪水发放,于是便统一口径隐瞒了这件事,没有上报。
但是,负责烧毁相关器械的几名工人舍不得高档精密的零件,偷偷从火中将它们取了出来,带回家转手卖掉,换了几天的晚饭钱。
第二天,他们起床时觉得身体很不舒服,但还是坚持上工,而沾染了病菌的零件在城市中辗转流通。
病菌不断繁殖传播,城中病倒的人越来越多,死老鼠也在大街上随处可见。
大型的工厂开始停工,聚集的人群也被驱散。人们都关在家里。
路过一扇紧闭的门,你永远也不知道,里面的一家人有几个生病了,有时候门很久不开,你也无法确定里面的人是病重无力还是已经死绝发臭。
火葬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运转,滚滚的黑烟笼罩在雾都的天空,就像死亡的阴影。
鼠疫,爆发了。
信封从维恩的手中滑落,与此同时,一颗泪水也砸在地上。
他慌乱地转身冲到街上,向着火车站的方向狂奔,期间他与一辆自行车相撞,他爬起来好像被撞蒙了,大脑一片空白,浑身都像散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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