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频频求饶。
“爷,爷,别打了,别打了,小的不敢了,小的不敢了。”
他脚上带着脚链,这不是服劳役的,这是罪犯呢!
方子晨也没觉得可怜,恶有恶报便是如此了。若是孙宗泽在这里,那就更好了,他非得过去再踹上两脚。
方子晨刚出神片刻,三个官兵握着腰间的大刀过来了。
“尔等何人?”
这话刚一响,后头又来了三官兵。
这是要包饺子??
实在是不得不妨,那些牢犯同伙常来此劫人,三天两头的搞事,路未通,路头也挂了告示,常人不会来。
方子晨眨着眼,杨慕涛冷汗都下来了,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也没碰上过这种事儿,就来看个人,咋滴这般呢?搞得像是被围攻一样。
“别动手,别动手,我们可是大大的良民。”方子晨赶紧从衣兜里掏了铭牌出来,上头刻着字。
官兵接过一看,态度立时就变了。
“原来是方秀才,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秀才虽未有官身,可见官不跪,可领朝廷发的月例,便比寻常人都厉害了。
这帮人虽也是官差,但同那举人也是一样,分三六九等,这帮看守劳役的,前头有个官字,但人也不过一届白身,若是不拿鸡毛当令箭,跟普通百姓也无甚差别。
而且,都是领着朝廷的月供,官差一月不过几百文,谁领得多,谁自然就更牛逼些。
方子晨一月能领二两银子呢!人家可不得敬着。
方子晨摆摆手,又把铭牌塞了回去。
这东西多是挂在腰间,不过这几天都在看房,方子晨便收起来了。若是挂在腰间,街上人挤,被那不识货的当玉佩偷了可如何是好?
去衙门领月供,可不是刷脸就能领的,人家还要认这牌子,缺一不可呢!
“不知方秀才来此是有何贵干?”官差问。
方子晨朝前头正在干活的黑压压的人群看:“我找人。”
一官差恭敬道:“不知是谁?可需小的帮您?”
方子晨说:“郑晓玲。”
小兵闻言,拧起眉,这队伍里,就郑晓玲一女的,而且先时还大着个肚子,官差对她印象颇深,直接道:“她在前头,请两位跟我来。”
杨慕涛松了口气,拍了拍方子晨的肩膀,若是没那铭牌,他怕是要废好一番口舌。
一路过去,方子晨见旁边不远的空地铺着一层稻草,想来大家晚上便是直接睡在了此处。
两个汉子正在煮饭,一口大铁锅,那菜也没洗,搁案板上简单的砍了三两下,然后扔进锅里,接着又倒了些黄灿灿的玉米粉,拿着木衩子开始搅拌。
跟煮猪食似的,简单又粗暴。
方子晨看得目瞪口呆。
走了片刻,官兵顿住脚,抬手一指:“那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方子晨定眼看去,瞧了半会,扭头问杨慕涛:“是不是啊?”
杨慕涛眉头紧蹙,喉咙像是发疼,嗓音沉得厉害:“······应该是吧!”
不怪方子晨和杨慕涛认不出来,只不过大半年不见,郑晓玲就变得厉害,以前她是府里的当家主母,吃穿用度无一不好,身前跟着伺候的丫鬟就有好几人,不用任何操劳,精细养着,不受风雨侵袭,那是一副贵妇样,四十多岁,瞧着也不过三十几。
可真实年纪摆在那,那是改变不了的,干了大半年的辛苦活,风吹日晒,人沧桑得厉害。
如今瞧着又黑又瘦,衣衫破破烂烂,脚上一双草鞋,脚裸还栓着铁链,这会再同杨慕涛站在一起,若是不认识的,说是他娘,估计都有人信。
都认不出来了,没有一点当初的样。
郑晓玲正在挖土,背上还背着个孩子,条件有限,那孩子只一破烂衣裳绑着。
说是衣裳都抬举,应是几段袖子缝合而成的。
见方子晨和杨慕涛脸色不太对,领路的官差解释两句。
先时郑晓玲大着个肚子,官差并不是毫无人性,便给她安排些轻松活儿,让她去做饭。
这饭做的简单,不像客栈酒馆里做的那般复杂,只需煮熟了便可,且一日两餐,煮好了她便能休息,但郑晓玲连生火都不会,她被押回源州问责时,便晓得杨家不会帮她了,于是她把希望寄托在娘家上,可直到被押来苏平镇时,郑晓玲才晓得,娘家也把她抛弃了。
她活儿不会做,就会哭,先时哭得凄惨,又挺着个肚子,大家不晓得她犯了什么罪,便还觉得她可怜,可哭多了,渐渐的大家也就觉得烦。
她饭煮了三天依旧煮不熟,这不是活儿不会种的问题,而是态度的问题了。
有一来服劳役的汉子便说了她两句,郑晓玲脾气一时难改过来,便出言不逊,辱骂对方卑贱,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说他这种人,就只配吃这种东西。
一棍子打死一帮人,这话惹怒不少人,连官差都听不下去,后来便再没‘可怜’她,旁人干什么,她便干什么。
起初郑晓玲捏着锄头,说锄头太重,举不起来,官差一鞭子抽过去,郑晓玲哭着,说举起了举起来了,不要打了。
她劳累过度,孩子便早产了。郑晓玲吃不好,睡不好,奶水都没有,于是吃饭时,她挑着玉米糊糊喂孩子,这才勉强活到了现在。
后来大概是看懂了局势,郑晓玲变了个人一样,做事勤勤恳恳,大家都是苦命的,先时看不惯她的汉子,在她生产时,还帮了忙。
背上孩子咿呀一声,小脚蹬了蹬,郑晓玲摸了摸,孩子没尿,便扭头看她要干什么,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杨慕涛,整个人顿了一下。
她以为是高温疲惫下产生的幻觉,于是试探的喃喃喊了一声:“当家的?”
郑晓玲抬起手臂,囫囵的擦了下眼睛。杨慕涛没有动,也没有消失。
她瞪大了眼。
“当家的!”
语气中难掩的震惊和高兴。
郑晓玲扔了锄头跑过来,老叟一样满是褶皱干枯的双手紧紧抓着杨慕涛的手腕,像是落水之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板,眼里渴望明显:“当家的,真的是你,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杨慕涛手腕被抓得生疼,他从不晓得郑晓玲力劲竟能如此之大。
他不说话,郑晓玲就慌了:“当家的,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不要呆在这里,这儿压根就不是人呆的,你带我回去,带我回去,求你了。”
如今求有什么用?
杨慕涛也不过一届商人,在扶安镇有些名声,可出了扶安镇,他又算个什么?
就冲方才,若是扶安镇的官差,没谁敢那边呵斥他,可源州的官兵就是敢。
知府已定了罪,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不顾郑晓玲的挣扎,一一掰开她的手,躲开她满载希翼和滚烫到几乎能灼伤人的视线。
“我来看一下孩子。”
郑晓玲身子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后退了半步,一手往后圈住孩子,垂着头,没再哭诉,也没再求。
第229章
不需过多的言语,只一动作,和对方躲避的姿态,杨慕涛就晓得了。
他来时就没奢望,因此这会也就谈不上失望。
郑晓玲给他戴绿帽,他不是不气,可那天郑晓玲一声声的质问,在夜深人静时,他再回想,也觉得并不无道理。
这个时代,有钱的男人,谁不三妻四妾?也有人只守着一个人过的,可那毕竟是少数,他年少时就花心,他承认他见一个爱一个,但同郑晓玲在一起的时候,他便明确的表示过了,是郑晓玲自己说没事,说不介意。
若是没说,若是他主动求娶,那对于郑晓玲,他是辜负的,郑晓玲给他戴绿帽,他都不至于那般恨,可当初明明是郑晓玲······
男的能三妻四妾,女的为什么不行?
杨慕涛也不晓得为什么不行,时代如此了,他能如何。
他没欺骗过郑晓玲,郑晓玲自愿往他身上挨,怨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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