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白的手指就这样沿着郗安脸颊的痕迹抚摸在冰凉的棺材上,他的指尖一点点的勾勒着郗安脸颊的轮廓,就犹如抚摸在郗安棱角分明的脸颊上。
林倾白又想起当时他在昏迷时,郗安与他赌气,对莲姨说:“我在他心里命比草贱,随时可弃,何谈重要?”
当时听见这句话,林倾白的心就跟刀割一样。
如今想来,林倾白都痛的要命。
他的双眸渐渐开始模糊,指尖摸着郗安的脸颊,摸着冰凉的琉璃棺,摸着摸着,忽然就笑了,轻声的对他说:“傻小子,其实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林倾白便说下去了,他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了那个琉璃棺上,也落在了郗安平静的脸颊上。
林倾白忽然就意识到,郗安要走了,他马上就要被埋入土中化成灰了。
他如今要努力的再多看郗安一眼了,要死死的记住郗安的脸。
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等到郗安明日下葬之后,他就再也见不到这张脸了。
这辈子,下辈子,他都再也见不到了......
再也见不到了........
这多么的残忍.......
以后在他林倾白漫长无尽的人生中,他再也看不到郗安这个人,再也看不到郗安对他或是撒娇,或是纵容,或是淡笑,或是疾言厉色,或是狠厉血气的那张面容。
他再也看不到他那么那么喜欢的小徒弟了......
那些出现在郗安脸上,无论是他爱或是不爱的神色,他全部都看不到了......
林倾白忽然就心痛的无以复加,他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张着嘴巴大口大口拼命的呼吸,手紧紧的按住了胸口。
他好痛好痛.......
真的好痛啊.......
这么多日的压在他身上的痛如今再也让他撑不住了。
这个殿室,这个棺材,还有郗安尸体都像是一把刀剑,一次次又一次的扎入他的心里,将这里变成屠宰场,将他浑身的肉将他的心都挖成一片一片。
林倾白身子从棺材上滑跪到地上,手指划在棺材上,骨节用力到苍白,肩膀颤抖的哭了出来。
他的肩颈抖的犹如筛糠。
此时的林倾白再也在意不了什么干净,什么形象。
他坐在地上,再也不是那不懂情谊的清元仙尊,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云王爷。
他就犹如京城中那些因为战乱失去了至亲,卑微到尘埃的平民,哭的不能自已,哭的无助至极,哭的毫无形象。
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原本缩在角落里的小白也察觉到林倾白的痛。
它生了病,却还是瘸着腿一步步的挪到了林倾白的身前,卧在林倾白的怀中,用舌头舔舐着林倾白的手背,将他手背上落下的眼泪全部都舔了下去。
林倾白抬起手紧紧的将小白抱在了怀里,他紧咬着嘴巴,强忍的难耐的哭声,却最终还是痛哭出了声音。
殿室中烛火昏暗,林倾白就坐在地上,映在那棺材的阴影中,他很瘦,几乎缩成了很小的一团,白衣拖在了地上。
房间里回荡着林倾白艰难的哭喘声。
这是他第一次很无助,无助到想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人回来......
可是怎么办啊……
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郗安即便是做错了天大的事情,那也是他的徒弟,是他心口的一块的肉.......
这块肉长在了他心口十二年,连接了他的心脉,贯穿了他的生命.......
可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救了那么多人,却独独救不了他的安儿.......
郗安他只是个凡人啊……
他只是个凡人......
他死了,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再也没有了.......
第47章
到了第二日, 卯时,出殡的队伍就正式出发了。
皇上虽说是没有治郗安和林倾白的罪,但是人人皆知郗安犯的是谋逆的罪孽。
此等罪孽滔天, 为了防止百姓非议, 还有路上有人趁机拦截报复, 出殡队伍走的很低调,甚至没有请外面的丧队前来, 仅仅准备了一辆马车, 一些下人侍卫跟着一起就这样上了山,甚至连出殡的棺材都是侧门出的王府。
林倾白还将小白带上了。
早上的雪又大了些, 林倾白坐在马车上, 看着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 心中只余阵阵的麻木。
莲姨坐在他身侧,手中拿着早膳餐盒,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包子,劝林倾白吃一些。
“王爷, 等会上山路途遥远, 您今日起来的早,还是吃一些吧。”
林倾白依旧目视前方,说:“我不饿。”
莲姨红着眼睛眨了眨, 只能又将拿着包子的手收了回去。
马车就这样一路到了山上。
那座山又高又偏僻, 鲜少有人会去。
若非郗安叛了,以他的功绩和地位, 葬礼可以办和楚将军一样宏大, 举行国葬, 朝中文武百官, 还有整个阜朝百姓都要为他服丧十日。
最后在万众瞩目之下葬入皇陵, 风光体面。
而如今,却是此番惨淡。
山路上铺满了白雪,天寒地冻,道路很是难走。
马车就这样在一路颠簸之下上了山。
莲姨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本来林倾白让她呆在府中,不必前来,可是莲姨非是不愿意,说哪怕是冻死摔死,也要再送小少爷最后一程。
行吧,想来便来吧。
林倾白也不阻拦了。
倒是凉瑶楚没有来,可能是昨晚林倾白对她说,日后自己死后也想要葬在这座山上。
这句话也不知是怎么了,又将凉瑶楚给惹生气了。
沿着山路一路走上前,到了山顶,便出现了一片宽大的山地。
到了目的地,下人们开始忙活起来。
林倾白坐在马车上,静静的望着下人们将琉璃棺材抬了出来,放进了早已挖好的大坑中。
继而三个人站在坑外,一铲子一铲子的往坑里堆土。
外面的寒风凛冽,雪混着雨,不断的朝马车里漏风。
林倾白早已冻的麻木,身上无知无觉。
他就这样木然的望着,出神的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抬起眉眼,四下看了看,觉得下人们给郗安找的这块墓地还不错。
墓地宽敞,没有他人。
山顶的位置可以俯瞰山下的无限光景,仰头又可以瞧着天上漫天飘舞的雪花,在郗安的坟地旁还种着梅花树。
风一吹,那梅花的花瓣就顺着雪,一起纷纷扬扬向下落。
埋完了土,下人们从马车后门抬出来一个石碑。
石碑不大,是个无字碑。
郗安所葬的墓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能写上。
将墓碑安好后,众人便在郗安的坟前叩拜,烧纸。
风一起,那一片片黄纸被风雪裹挟着吹上了空中。
风一落,黄纸便似蝴蝶一般飘飘然落在雪地上。
林倾白依旧没有下车,只是望着,犹如置身事外。
这一场丧礼没有丧乐,没有送丧的人,一切都平静的令人恍惚。
等到一切都处理完,已经快要近中午,山上的风雪却是越发的大了。
下人们烧完纸,脸上和身上都落了不少的积雪,朝着林倾白的方向走来。
莲姨也落的满身是雪,她顾不得擦拭身上的雪,一上了马车就坐在一
旁不停的抹眼泪。
马车又晃晃悠悠的朝着山下走,有人在小声的哭,有人则一言不发,气氛凝重。
车子刚下到半山腰,林倾白忽而从马车中探出了手,说:“停车。”
马车缓缓的停在路上,莲姨走过来问林倾白:“王爷,怎么了?”
林倾白苍白纤细的手指掀开了车帘,俯身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他站在雪地中,对莲姨说:“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我想起还有件事情没做。”
说完林倾白提起衣摆就要独自一人上山。
莲姨连忙拦着他说:“王爷,今日下了风雪,山路不好走,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下人们给您做。”
“不必。”
莲姨还是担心道:“王爷,您要上去做什么,我们陪您一起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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