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白静静的望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忽然觉得可笑极了, 可他却连笑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细细想来, 也是。
郗安刚领兵进宫那日,侍卫便说有民间兵团要攻进王府中, 催着让林倾白快一些跟着他们离开王府。
当时林倾白只觉得有异样, 却并未深思。
现在想来便是, 当时京城一团乱, 人人都自危逃命, 又有什么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就组成一个民间兵团。
好,就算是有!
那林倾白这一路走来是不是太顺利了一点,从头到尾没有遇见一个拦路者。
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人安排好了一切,一路护着他跑出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林倾白一言不发的转过身,走出了店铺,走向了对面的客栈,走回了房间。
众人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林倾白是想要做什么。
只见林倾白走回了房间,开始收拾行李,红月连忙走了进来,手足无措的问道:“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倾白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的在收拾东西,他犹如机械一般,将所有的衣物都塞进了布包里,
红月拦不住林倾白,只能着急的回过头望向了身后的人。
楚超走上前来,抓住了林倾白的手腕,说:“王爷,对不起,我们也是奉将军的命令要带你出京城,保护您的安全,您不能回去!”
林倾白的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他滕然甩开了楚超抓着他的手,紧咬着下唇,哑着声音说:“滚开。”
林倾白一向平和,何曾说过这般言语。
楚超心一横,抬手按住林倾白要拿的衣物,还想要阻拦,却见林倾白猛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短匕首,狠狠的插进了床板中!
那个刀锋的位置就在楚超的指尖一毫的地方。
楚超的手指顿了顿,仰头不敢置信的望向了林倾白。
林倾白面色生冷,说:“还用我再说第二次?”
楚超沉默了半响没有言语,他转过身望了望凉瑶楚众人。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凉瑶楚都不敢上前说一句,她对着楚超摇了摇头。
楚超便缓缓的收回了阻止林倾白的手。
没有了他人的阻拦,林倾白在房中快速的收拾东西,红月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帮忙。
凉瑶楚和楚超轻声走出了房间,身后的大门合上,楚超叹了一口气,对凉瑶楚说:“当时将军临终之前下令,让众人把他的死讯瞒上三日,将王爷安全的护送出京城,怕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如今京城之中一团乱,将军一死,有多少人都恨其入骨,王爷这个时候回去,那便是羊入虎口!”
凉瑶楚面色沉重,最终是叹了一口气说:“罢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瞒也瞒不住,如今王爷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就随了他的心意吧........”
林倾白收拾行李的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后他们便踏上了马车,又重新往京城的方向赶。
这一路的马速比来时要快了许多。
来的时候需要两日的行程,如今却只要一日。
这一日,林倾白坐在马车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闭着眼睛如同木头一般,红月叫了他两声,他也没有应。
就这样,在红月万分担忧的目光中,他们于第二日的亥时赶回了京城,回到了云王府。
已经入了夜,京城依旧是民不聊生之样,沿着回家的那条路一直走,林倾白看见云王府。
空中飘着小雪,路上的雪被压得泥泞脏乱。
林倾白走的时候云王府还是红砖绿瓦,如今却是一片的白。
丧幡挂在屋檐上,随风飘扬,王府大门紧闭,门上的丧联早已被人撕碎。
有几人围在王府的外面,冲着王府扔泥巴,扔鸡蛋,弄得府门上满是污渍,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他们叫骂着,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语言骂着郗安,骂着林倾白,骂着整个云王府。
甚至有一人骂的开心了,翻身上了墙,拽下了门上的丧幡。
众人轰然大笑。
若是以往,云王府的门口从来都是一尘不染,戒备森严。
寻常的百姓走过云王府门前时,恨不得都要屏住呼吸,快步走过,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情,把门内那尊凶神恶煞的大神给惊动了。
而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
郗安一死,犹如大楼倾覆,就连门口的叫花子都敢在云王府的门上狠狠的踹上几脚。
楚超没有带着众人从正门进,为了避人耳目,他们走到了后门,进了王府。
王府中的白色更加的刺眼了。
林倾白踏下马车,沿着院中的小路一路朝着正殿走。
昨日下的雪未化,枯树的枝丫上堆满了积雪,每一条路的栏杆上都点上了白烛,每一个宫殿里都挂着白布与丧幡。
偶有穿着丧服的下人路过林倾白的身边,看见林倾白居然回来了,目光震惊。
一路走进了正殿里,隐隐约约听见了哭声。
林倾白站在殿门口,脚步顿了下来。
他望见在殿中间停着一个琉璃水晶棺,莲姨身影佝偻的跪在火盆前,抬手往火盆中扔黄纸,下人都跪在其后面,不断的抹眼泪。
“王爷.......”
不知道是谁先看见了站在殿外的林倾白,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众人的纷纷望向了林倾白。
莲姨的身子颤了一下,缓缓的站起身。
这短短几日,莲姨瘦了一圈,她跪的太久,起身的时候腿软了一下,周围的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才稳住了身子。
莲姨哭的双眼红肿,在望见林倾白之时,更是悲伤。
她嘴唇颤抖着,哭的满眼是泪,却又急又恼,哀嚎了一声的对林倾白说:“王爷,你为何回来了啊!!!”
林倾白目光紧紧的盯着放在殿中的那副棺材,一步一步的想要走上前。
莲姨连忙抬手拦住了他:“王爷,别去看......王爷,您别去看......”
“王爷,我求您别去看!!!”
莲姨哭喊的声音痛彻心扉,她抓着林倾白的双手,不想要林倾白往棺材处靠近。
林倾白却似听不见莲姨的阻拦一般,他固执的向前走,哪怕向前踏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之重,但是他依旧步履不停,旁若无人的走到了棺材前。
等到林倾白看见棺材中的那个人时,众人阻拦的声音瞬间同时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凝视着林倾白。
周围一片寂静,就连穿入殿堂中的风声都静了许多。
棺材前的丧幡随风而动,那白布断断续续的扰到了郗安睡颜平和的脸上,也扰了林倾白望着郗安的视线,林倾白抬手抚开了那个丧幡。
他歪着头,静静的看着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
林倾白没有哭,没有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红一下,只是很安静很仔细的望着他的徒弟。
他看见郗安还是穿着当年他征战潜州时的那身铠甲。
这身银甲还是林倾白亲手缝制的,看起来与寻常的铠甲差别不大,于是在林倾白与郗安争执的那些时日里,他竟然一直没有在意到郗安还一直穿着这身银甲。
只是........到底是谁对郗安下了那么重的手啊.......
这身银甲坚不可摧,寻常刀剑压根割不破,捅不烂,可是林倾白却看见在郗安的身上.......为什么全是伤.......为什么全是洞......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伤啊.......
那些伤痕就算是他穿着一身银甲都掩饰不住,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了.......
林倾白感觉胸口窒息,他便挪开目光不看郗安的身上,只看着郗安的脸.......
只看他的脸的话,一切都还好。
就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郗安就像是以前在林倾白的身边睡着了一样,眉眼中没有半分的狠厉,像个孩子一样。
林倾白就这样看了一会,他抬起了手,放在了郗安的鼻尖。
他的指尖停留了很久很久。
大约有一刻钟左右,林倾白才指尖冰凉的收回了手,确定郗安是真的没有了鼻息。
林倾白抬手朝后面挥了挥,一个侍卫走到了林倾白的身前。
林倾白的眼睛依旧看着郗安的脸,声音平静问他:“郗将军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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