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种生意,观澜乐于接受。
他每天笑眯眯地开摊。有越无虞忙忙碌碌,观澜很少亲自上手做事。更多时候,他只是或坐或倚,听着来往行人的讲话声。
上至庙堂,下往江湖。三教九流都从茶摊经过,偶尔停留。
“——咦?”
观澜拿着茶杯的手微微停顿。
他看到一个有点奇怪的人。
……
……
胸口的剧痛尚未完全散去,眼前却已经是热闹繁华官道。
秦纵心神恍惚,一不留神,险些撞上过路行人。这时候,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危险!
秦纵条件反射地反手去扭对方。不过,他还没碰到来人,对方已经收回手。
“这位郎君,”对方笑笑,好像不知道自己刚刚避过怎样一重危险,问秦纵,“这可是你的物件?”
说着,手掌摊平,掌心是一个钱袋。
秦纵见了,在自己身上一摸,果然是掉了东西。
他赧然,心想:做什么呢!这可不是之后,不会有刺客,更没有叛军。
人家明明是好心帮忙,自己却险些伤到对方。
思及此处,秦纵愈有愧怍。
他从来人手中接过钱袋,说:“正是我的,多谢。”一顿,见旁边茶摊有了喊了一声“老板”,身侧男人便侧头回应。秦纵想了想,问:“兄台可是这家茶摊的摊主?”
观澜笑笑,回答:“正是。”
秦纵有心补偿,道:“恰好,我走了一路,正是口渴。兄台摊上有什么解渴之物,对了,再有些什么吃的。”能让他多掏一些银钱。
观澜说:“巧了。我这摊子,有酒有茶,也有烧鸡。郎君请坐,这些待会儿就来。”
秦纵笑笑,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思绪仍有恍惚。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场大火之中。
虽然从面容看,他年岁尚轻,风华正茂。但实际上,秦纵刚刚经历一场重生。
他被人一箭穿心,由此身死。再睁眼,身畔却不再是喊杀震天的皇宫,而是京城之外。
没有叛军,百姓安居。
秦纵满心疑问困惑,近乎觉得自己其实仍然陷在死前的走马灯中。这个时候,越无虞过来,给他倒上一杯茶水。
幻狼入乡随俗,一身古代打扮。因是“茶摊伙计”身份,穿着还要比一般人更简练些,这会儿说:“客官请用。”
秦纵短暂回神,道谢。
他端起杯子,抿过一口。
茶水入口,秦纵略有惊诧。
其他过路人尝不出,他却实实在在能分辨,杯子里的绝非寻常茶水,论品质,近能与贡品相仿。这会儿,却随随便便出现在一个茶摊上。
香气是甘醇的,回味却显得清冽,让人头脑骤清。
到这一刻,秦纵终于有了一种自己并非做梦,而是身处现实的感觉。
可如果这是“现实”——秦纵蓦地抬手,叫道:“兄台!”
原先已经去招呼其他客人、这会儿并不在秦纵身边的观澜回头,问:“郎君何事?”
秦纵问他:“如今是什么年头?”
观澜微笑,说:“泰昌十六年。”
秦纵瞳仁蓦地缩小。当下,他顾不得茶水,直接起身,再往京城入口方向去。
走了两步,身后传来的嗓音。
那茶摊老板叫他,问:“郎君!你的烧鸡、酒水!”
秦纵脚步微顿。
他满心焦灼急切,这会儿却还是回头,说:“先为我留着,日后再吃。”
观澜笑笑,说:“好。”
他看着秦纵远去,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
越无虞忙过一阵,暂且算是安置好所有客人,此刻来到观澜身边,问:“那个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能让观澜有刚才那一番行事。
观澜挪开视线,回答:“他面相尚不到二十岁,体内的魂魄却远不止如此。我原本觉得,他是不是被夺舍。但刚刚细看了下,此人的身体与魂灵颇有契合,不该是这种状况。”
越无虞疑问:“那怎么会这样?”
观澜想了片刻,回答:“也许只是他自己回来了。”
越无虞:“自己……回来?”
观澜瞥他一眼,说:“现在的你,回到十岁的你身上。”
这个例子举得很好,越无虞瞬间领悟。再回想方才那个人,他的心情截然不同。
“他好像很不高兴,”越无虞说,“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观澜回答:“不知道。不过,他应该还会再来。”
第63章 双重生(2)
秦纵一路狂奔。
从城南到城东, 他风一样地跑过小半个京城。路上行人往往只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扭头,就只能看到秦纵背影。
他心脏狂跳。大火、叛军被从脑海中清出, 眼下唯一清晰的, 是——
“阿娘, 阿父!”
他回到了自己已经数年不曾回去的将军府。
秦老将军和夫人这会儿正在演武场上比划。夫人虽是女郎, 年轻时同样带兵上阵杀敌。此刻年纪上来,照样不爱红妆爱武装。
夫妇二人一刀一剑, 打斗正酣,就听到儿子的话音。
秦老将军回头去看,恰好被夫人捉住破绽, 喉咙被剑锋抵住。
秦老将军:“……”
他无奈认输,问儿子:“阿纵,你莫非你娘找来的帮手?”
秦纵不言。
他怔怔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父母,半晌,才发现自己已经落下泪来。
眼看儿子这样,秦老将军玩笑的心思散去, 转为十足担忧。秦夫人更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秦纵面前,握住儿子的手, 问:“阿纵!这是什么了?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
说是要与同伴们外出跑马,这会儿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对了,马呢?
短短时间,秦老将军和夫人就察觉诸多怪异之处。再联想方才儿子喊出的一声, 其中像是有颇多痛苦。秦老将军眉毛一竖,说:“莫不是有人为难你?谁敢如此!”
秦夫人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她不觉得自己的儿子会被谁为难,可是, 秦纵如今的状态的确不对。
在父母二人担忧的目光下,秦纵眨动一下眼睛。
他露出笑脸,说:“无事。我走在路上,忽而心悸。想到阿娘此前说过,之前阿父遇险,你也心有所感,便回来看看。”
秦夫人“哎”了声,心放下一半。
再看儿子。虽然因跑得急,有微微喘气。不过仔细分辨一下,除了衣服、头发稍有凌乱外,的确全全整整。
她笑道:“你爹和你娘好好的呢!现在看了,心落回肚子了吧?”
秦纵唇角勾起,一样笑了。
秦夫人又道:“哟!你回来了,他们知道否?”
秦纵一愣:“他们?”
秦老将军看儿子一副迷茫神色,“啧”了声,不知该说儿子挂念父母,实在孝心可嘉。还是该说儿子对人对事太不上心,看这样子,怎么连自己出门是做什么的都忘了?
正要说上两句,院外又传来动静。
一家三口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秦老将军神色微肃。
将军府的管家跟在一人身后,满面焦灼,几度开口,都拦不住对方。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寻常日子,睿王竟然上门了!
将军夫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疑虑、担忧。
谁不知道,如今诸皇子斗争正酣。只是秦家自忖以战功立身,实在不必去争那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再看前朝,有几个牵扯进权力纠葛中的武将能有好下场?还是坚持中立,最好寻个机会回边城为妙。
抱着这样的坚决,对皇子们的拉拢、示好,秦老将军历来能避则避。实在避让不了的,干脆把事情在皇帝面前摊开。
几次下来,皇子们也看出老将军的态度。一边恨得咬牙,一边暗想,这样的话,以后自己登上那个位置,倒不担心没有武将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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