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戎吐出一口气,在老部下肩膀上拍了拍。
赵勇又问:“将军,夫人,你们如何在这里?”
秦戎反问:“你知道多少?”
赵勇定一定神,说:“最先是不知道多少的。但那些从京城来的人,总说将军惹得天子大怒。一旦寻到你们,定要将你们擒住、押回京去。
“我们听着,再忧切,也不敢多问。还是到了后面,又有东边、南边来的商人说起,我们才知道,皇帝小儿……”一顿,面上浮出一抹怒色,“竟如此对待小将军!”
殷玄自以为那道圣旨是对秦纵的爱重,但换上十个人、百个人来,听到圣旨上的内容,都要觉得这是皇帝对秦家的有意折辱。
边城守将们也是一样的。对他们来说,秦纵也算是自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这会儿,自家小辈受到如此对待,他们几欲直接冲入京城。只是碍于皇权之威,同样碍于叶丹汗国不断涌出的游兵,他们无法妄动。
到现在秦家三人出现。赵勇第一时间猜到,他们从京城逃出之后,便直接来了边城。
其中信任,让这老将动容之余,也开始考虑。将军来了,往后的路子,要如何走。
秦戎则道:“那件事已经流传至此?”
赵勇一怔,回答:“是。”
他话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觉得秦纵着实不易。但秦家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的却并非困苦,而是惊讶,甚至几分欣喜。
他们前面在海上、在塞北太久,与人群失去联系。原先还在担心,如果事情被殷玄捂住,他们再起事,总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却是恰好。
至于落在秦纵名声上的闲言碎语。若有意计较,那自然是天大的祸事。但若不去在意,甚至从中察觉机遇,兴许也能成为好事。
秦戎微叹一声,秦纵则抿一抿唇。
这副作态,落在赵勇眼中,自是“无法言说”。
他心情同样复杂。四人相对,静默片刻,还是秦纵先说:“阿父,赵叔,时间不早,该去找过夜的地方。”
有他这句话,原先沉寂的气氛被打破。小队再度动了起来,雪地上留下一片杂乱马蹄印记。
六日之后,小队返回边城。
在京中来人一无所知的时候,秦家人归来的消息,已经在守将之中传了个遍。便是普通士卒,也略有耳闻。
此等情形之中,有人如赵勇一般庆幸欢喜,有人心头带有对事情暴露之后的忧虑,却总归还是高兴于秦纵能够逃脱。也有人,怀揣别样心思,敲响了京城来官的府邸大门。
“呼……”
当日又有落雪。鹅毛大的雪花偏偏飘来,风大时,近乎要人睁不开眼。
府中小厮上前开门,见到来人,略有惊诧。但在几句耳语之后,小厮变了面色,迅速将人迎入府上。
大门重新闭合,雪落于地,遮住来人的脚印。
再两日后。
有人提出,秦家人一路艰难来此,着实不易。
往日,他们还在边城时,总要所有人一同庆祝年节。今年的年节是过了,可将军、夫人,连带小将军这会儿回来,是否干脆再聚一次,也当全了一个“团圆”的念想。
话音出来,得到不少赞同。
秦家人同样欣然,李明月甚至兴致勃勃道,到时候,她可以露上一手。
气氛融洽和乐。无人留意,这样环境中,有人扯起唇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若是京城来官家中小厮在这里,自然能认出,这就是当初到自家府上的人!
此人姓李,名卓,在边城的日子同样不短。只是人各有志,比起苦寒边城,他更想去的还是南方富庶之地。从前是无路可选,到现在,上苍把“建功立业”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再不用,岂不就是傻子。
只要在赵勇他们起宴时将那些京城来官找来,抓他们个人赃并获——不,秦纵本人也算不得“赃”,只是到底是京官们的目标——到时候,他们朝皇帝请功,将自己一并带上。调回长安、调去南地,便是触手可及的事了!
李卓想到这些,心情鼓荡。正当此时,秦纵目光转来,落在他身上。
秦纵仿佛微笑了下,说:“李叔仿佛格外欢喜。”
李卓一个激灵,疑心自己的打算被秦纵看透。但再看秦纵,这小子眼里一片天真信任。
李卓吐出一口气,暗笑自己多心,答:“正是。你们好不容易平安了,我如何能不欢喜?又能尝到夫人的手艺,哈哈。”
他全然不知道,秦纵看到他的时候,想到另一件事。
上辈子,与秦家夫妇一同出征西域的,正有此人。
后面秦家夫妇战死,李卓却因“外出探查”,躲过一劫不说,还一直活到了皇宫被攻破的时候。
在前世,这些都有充足理由。但现在,秦纵始终惦念着离京之日,观澜与自己说的那句“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
神仙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讲。既然说了,就一定对照着他往后可能遇到的危机。
秦纵不愿意怀疑边城中的任何一人。但是,他对每个人的信任也是有先后的,李卓的排位的确稍稍靠后。
秦纵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转过视线。
李卓听着,不知为何,又出了一身冷汗。
第88章 双重生(27)
转眼到了晚宴当天。如先前所说, 李明月果真亲自下厨,给诸人做了一道菜。
其间,秦戎给她打下手, 从切菜到烧火。若在京城, 这样的行为少不得被笑话。但在边关, 旁人也只道寻常。
所有人都要上阵杀敌。遇到外族游兵, 莫说男女,便连老少的界限都不大分明。人们至多说两句“将军在京城待了几年, 做起活儿来倒不生疏”,其他一句不谈。
一路热闹到了开席,秦戎先端起杯子, 提议来饮。诸人响应,没想到,一口下去,杯子里竟然是茶非酒。
一片错愕声响中,李明月微笑一下,说:“酒尚未烫好, 这茶却是不错,大伙儿先喝着。”
嫂夫人这么说了,诸人自然听从。期间, 李卓站起身说了句“我去厨房看看”,也不曾引起旁人注意。
只有秦纵朝他看去。只是李卓脚步匆匆,并未察觉青年的注视。
很快,李明月叫了声“阿纵”。秦纵听过, 转开目光,重新面向眼前诸位叔伯。
不久之后,李卓端酒过来。
他先是亲自为秦戎、李明月各倒了一杯, 这才笑着将酒壶递到在场小兵手上,由他们倒给诸人。
“将军多年未抵咱们邺城,”李卓说,“如今来看,城中如何?”
讲话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盯着秦戎握上酒杯的手。
秦戎微笑一下,回答:“自是一切都好。”说着,将酒杯端起,便要一口饮尽。
偏偏这时候,秦纵叫了一声:“阿父。”
秦戎动作停住,侧身看去。
李卓见状,心绪紧绷。
若非担忧被旁人看出异状,这会儿,他恐怕要咬牙切齿。
就差那么一点!秦戎眼看就要喝下去了,秦纵怎么偏偏这会儿讲话?
他心里“突”了一下,忽而开始担忧,假若秦纵已经发觉自己的异常,自己又要如何?
不过,秦纵并非要制止父亲,而是说:“我先前还与阿娘讲,这趟回来,邺城明显不一样了。”
秦戎笑道:“哦?”
秦纵一一去数:“城墙仿佛又加高些,上面还多了许多我此前未见过的物件。赵叔,不妨来与我们说说?”
赵勇笑着应了,开始和秦家人介绍城墙上各种装置的妙用。
李卓几次想要插入话题,偏偏开口总显得生硬,只好郁郁坐回自己位置。
无妨。
他的视线从秦戎,从李明月,从所有人的酒杯上扫过。
刚才那会儿,他说是去看酒是否热好,实际上,却是给里面下了蒙汗药。
喝上几口,他们就该倒下不起。到时候,已经与他讲好后日功劳的京城来官便会进入宴场,将秦家三人带走,再将在场所有知情不报之人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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