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史既然能跳出来弹劾,手里自然不会半点东西都没有,那便只能是后者,而能做到后者,除了楚珩,还能有谁。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牢房里,正在悠闲看书写画的郁止,满心不解地问:“郁侍郎,在这里这么久,你就不想出去吗?”
手下一笔钩成,郁止停下动作,并未抬眼看他,反而道:“私以为,在这里与在外面,相差实在不大。”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坐不住的?
听明白他言外之意的谢辞心中一堵。
他看了看郁止房间的摆设布置,又看了看自己房间空荡荡的可以跑老鼠,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不明白了,郁止到底为什么进来?
就算楚珩因为误会他们的关系而与他争吵,郁止又有什么理由会进牢房陪他?
他想不通。
郁止继续提笔写字,然而片刻后,他端详片刻,终究是将那张纸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里。
见谢辞看来,他勾唇解释道:“没写好。”
谢辞视线落在那因为纸张燃烧而火苗正旺的炭盆,淡淡吐出两个字,“浪费。”
这种纸张在外面卖得机贵,百姓买不起,只有达官显贵或者富商豪绅才用得起。
如郁止这般,将一张没写多少的纸随手丢进火中,换作其他人面前,倒也称得上是一句奢侈浪费。
郁止扭头看盘腿坐在地上,靠着木墙,神色平静的谢辞,想了想,提笔作画。
片刻后,一张纸被贴在了墙上的木桩上。
谢辞听见动静,扭头一看,便见迎面一张纸,纸上还白纸黑墨,画了一个简易图案。
一只奇怪的狗子,曲腿憨憨坐在地上,长舌头吐吐嘴外,还流着口水。
狗子面前放着一只碗,碗里放着一只金元宝,然而这只狗子头顶还冒着云朵,里面写着几个字:行行好吧,快饿死了!
谢辞:“……”
他实在不能理解谢辞画这个做什么,奇奇怪怪的画,看着有些有趣,可在此事似乎又别有用意。
“这什么意思?”
郁止收起笔墨,起身走到墙边,将那已经被谢辞老货的纸揭了下来,唇角微勾,微微一抿后轻笑道:“没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谢指挥与小谢还挺像的。”
谢辞:“……小谢?”
郁止点头,指了指手上的画纸道:“我给他取的名字,觉得如何?”
谢辞:“……不怎么样。”
他转过身去,躺下闭目养神,不再搭理这个无聊的人。
郁止笑了笑,便也将那张小谢丢进火盆,这回谢辞倒是没再说浪费二字。
牢里饭菜并不好吃,素菜,半点油星也没有,和其他犯人相比,也只有没有馊没有石子的优点。
郁止的虽也是素菜,味道却比谢辞的好上许多,不能吃荤,也不过是因为他仍在孝期。
谢辞一边感叹对郁止的皇恩浩荡,一边干巴巴地扒饭。
牢里实在无趣,除了睡觉,几乎没有其他消耗时间的办法。
谢辞躺下后,不知何时,他感到身边传来些许暖意,驱散了牢里的阴冷寒凉,冬日里,这点温暖实在让人心生贪恋,不愿割舍离去。
郁止将炭盆端至墙边,以火钳搅动炭火,使其燃烧地更旺,温暖也蔓延更远。
他搬来坐垫,背靠着墙,手持诗集静静翻看。
不知从何处来的叹息声悠悠响起。
“你不必如此。”
郁止转身便见谢辞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视线落在那盆在着地方弥足珍贵的炭火上。
郁止明了,淡淡勾唇,“举手之劳而已。”
心中不由感叹,这个世界,爱人太过独立,似乎并不需要他什么帮助,心中略有遗憾。
谢辞不知郁止心中所想,他只以为郁止这样做,不过是因为自己受他牵连,心中愧疚,这才举止间多照顾一二。
事实上,这并非仅仅是谢辞的想法,同样也是楚珩的想法。
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急着把人放出来。
他还在等,等郁止给他一个台阶,等谢辞因为心生埋怨,而彻底了断见不得人的心思如果他有的话。
炭火烧红,暖意融融,冬日的寒凉仍在,却威力不足。
郁止放下书,静坐片刻,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道:“抱歉。”
“什么?”谢辞不解看向他。
郁止抬眼看去,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愧疚恰到好处,不刻意,不虚假,也不过度,“是因为我,你才会被牵扯进来,这声道歉,理所应当。”
谢辞被他眼中的歉疚烫到,低头垂眸,淡声应道:“哦。”
郁止挑眉,似有些好奇,“你不生气吗?”
“早便知道的事,现在好奇,似乎晚了点。”
郁止好笑道:“你这是在怨我应该早些时候致歉?”
顿了顿,谢辞沉思片刻,“倒也不是。”
“都在这牢里,早晚又有什么区别。”谢辞是真的淡定,不在意,在他心里,他没有遗憾,也没有念想,便是这回死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此事本就是我的疏忽,他们借此攻击我也没错。”
他确实造假了,虽然许家也确实不干净,但到底给人留下了借口,别人能逮住这个机会对他下手是他们有本事。
他没看郁止,因而没看见此时郁止的表情有些怪异和复杂。
不过一瞬,很快便又恢复原样。
“郁侍郎,若我真有事,那也不怪你,是我自己做事不小心,给人留了把柄,你不必心怀愧疚。”谢辞正经道。
他这话说的实在天真,若是他没有被楚珩怀疑这一出,哪怕他真犯了多大的错,也不会被轻易处置,楚珩甚至还会维护。
相反,既然他被楚珩猜忌,即便他没犯错,楚珩也会给他找出“错误”,将他打压彻底。
闻言,郁止不由打心底里怀疑谢辞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这样的性子,也难怪原剧情中死得那么干脆,想来也是如现在一般,心无遗憾,便不再争取,不再辩解。
“你会出去的。”
郁止缓声开口,语气肯定,仿佛一切成竹在胸。
哪怕谢辞看来,与那双纯净的目光对视,郁止也微微一笑,浅浅勾唇,伸出手,穿过木桩只见的缝隙,握住那只仍泛着凉意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你会出去的。”
谢辞被他握住手时,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眼睛眨了眨,片刻后,他才迅速抽回手,压了压方才紊乱了一瞬的心跳和思绪,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
郁止收回收,手掌轻握,指腹摩挲,似乎还在不着痕迹回味方才的触感。
“谢指挥年岁几何?”
谢辞看了他一眼,神色怔然又莫名,“二十。”
郁止随意点头,“还很年轻。”
“未来还有数十年,你将有数十年时间,不等等,又如何知道,自己未来还会见到怎样的事物……又遇见谁呢?”
谢辞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生辰之日,郁止仍在牢里度过,期间楚珩倒是派来了几回人,其中不乏示弱认错之意,希望他能离开。
然而郁止都拒绝了。
他来天牢,理由是谢辞,如今谢辞的案子没有进展,他自然有理由继续留下来。
楚珩也因为他始终误解是自己在陷害针对谢辞,心里还没彻底消气,听说郁止几次拒绝后,他心中愤怒又委屈,若是换了平时,他愿意低头道歉,然而如今再低头,是不是承认自己针对了谢辞?
他不想背锅,坚持不肯折腰。
“陛下,这是您愤怒奴才提前备好的礼物。”
小林子让人呈上来一个木盒。
楚珩看了一眼,便气不打一出来,“他都不相信朕,还想要朕的礼物?收回去!”
小林子不敢触怒他,忙将东西放回去。
没一会儿,每日禀报郁止和谢辞在牢里的言行的人又来了,然而不同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此时的楚珩头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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