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瘦的那一个却着实是出乎沈徽的预料了。
是何阁老。
沈徽皱起了眉。
虽然他与何阁老的接触并不是很多,但他对何阁老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何阁老虽然十分爱顶撞皇帝,跟殷盛乐打嘴仗,在某些事情上固执得像头牛,但只要能叫他看见对民生的益处,即便是女子读书、入朝为官这样在大多数男人看起来有违常理的事情,他也是能抛开一切个人的成见,尽全力去支持的。
殷盛乐打着“选秀”的名头,实则想是给女孩儿一个科举的机会,何阁老虽然看不惯皇帝的行事风格,但也是捏着鼻子默认了,偏生殷盛乐惯爱跟他打嘴仗,极尽可能地阴阳他,于是这少君老臣之间的关系便越来越紧张,但,再怎么紧张,应该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啊。
除非何阁老一开始就是前朝之人,否则,他必定是有别的计较了。
短短数息光阴,无数的念头在沈徽脑中急转飞驰,他走过去将人一一见过。
叶阁老笑着说道:“叶某不请自来,还望沈太傅勿怪。”
“阁老客气。”沈徽虚弱地咳嗽了几声,“还要谢过叶阁老相救之恩。”
叶阁老连连摆手:“此非叶某之功,沈太傅若是想谢,还得等......来了,再说。”
“没想到何阁老也会过来。”沈徽往他的方向看去。
何阁老清清嗓子:“机缘巧合罢了。”
“哦?”沈徽作不解状。
叶阁老插嘴道:“何兄可是十分忧心太傅呢。”他站起身,拱手,“叶某先去前头看看,便不打扰二位了。”
眼瞧着他离开了,沈徽也不敢轻易开口。
对面的小老头儿眼中既有怜惜,又有——愤怒?
“何阁老可是有话要与在下说?”沈徽轻声问道。
温文尔雅的俊秀青年身上带着股毫无危害的孱弱气息,何阁老警惕地往旁边扫视了一眼,才开口道:“外头的,是羽林卫,还是皇家......天子的近侍?”
沈徽挑起眉毛,何阁老见了他与皇帝别无二致的小动作,顿时眼皮子便跳了起来。
“何阁老为何来此?”沈徽反问。
“叶家的想拉我入伙,我就随便答应了一下。”何阁老说,“没了太上皇的偏护,他们怎么也藏不下去了。”
太上皇曾经因为对商家人的忌惮,而对叶贵妃、叶家,很是偏心过一段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点子偏心,才能叫叶家人稳稳地当了个灯下黑,没被外界觉察出异常,潜藏至今。
毕竟,已经有一个成年的,入了朝的,对皇位十分有竞争力的皇子外孙了,谁能想到他家还一心向往前朝呢?
“听阁老的语气,似乎,与叶家并非同路人。”
“我妻儿父母皆是陨命在前朝世家之手,沈太傅大可放心。”又是那种暗含着愤怒的情绪。
让沈徽很是费解:“何阁老为何不将此事上报?”
“叶家的今天鬼鬼祟祟,被我抓住了逼问,才露出真面目,将我逮到这儿来。”何阁老拉开衣袖,露出他手腕上被捆绑过的痕迹。
他冷笑着说:“我说我也看皇帝很不顺眼,只要能将皇帝撅下来,就听凭他指挥,嘿,从前打仗的时候,叶家人就没啥脑子只知道猛冲,被咱们耍得团团转,过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沈徽听完不由得沉默了。
“......臭老头儿果然没安好心!”某人的声音突兀响起。
沈徽二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殷盛乐趴在墙头,一条腿已经翻了过来,另一条还挂在外头。他,把手里沾着血的剑往地上一丢,剑插到了土地里,轻快地从墙头跳下来:“什么叫把朕撅下去?没了朕,这国家过不了几年就得玩完了你信不信?!”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一路从京郊飞奔过来,又在外头打了好几架的缘故:“阿徽你没事吧?”
“臣无碍,陛下可还安好?”沈徽笑着迎上前去问,“这周边的人都处理了?”
殷盛乐点头:“处理干净了。”又看向何阁老,“你来这里作甚?”
接着,不等他回答,殷盛乐又道:“我爹说你是个忠臣,你这是打入敌方内部呀,还是没抗住诱惑选择叛变了?”
他把地上的长剑抽起来,威胁地晃了几下。
何阁老丝毫不惧:“臣的确是存着打探消息的心思来的,但既然陛下早有布置,那臣便不多嘴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臣另有一事,想要劝诫陛下!”
殷盛乐抬手捂住耳朵:“朕不听。”
何阁老一张老脸顿时涨得发紫。
沈徽见状便轻轻握住殷盛乐的手腕:“何阁老也是一片好心,陛下不妨听听?”
“好吧,既然是阿徽说的。”殷盛乐放下捂耳朵的手,顺势将沈徽的手掌包进自己的手心里握着,又将自己的五指与他的五指交错,亲密地扣住了。
何阁老见他旁若无人的作态,脸上的颜色更深了:“沈太傅有大才,陛下不该将他困于深宫啊!”
“啧,就知道你要逼逼叨。”殷盛乐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沈徽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了何阁老一眼,笑起来:“阁老错了。”
他转身,抬起另一只手拦住殷盛乐的肩,凑近前去,在侧脸上落下一个轻吻:“是我爱慕陛下,想要伴他身侧。”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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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请陛下节制一点
“诶嘿嘿......”
朱笔批下, 人头滚滚而落。
年轻的帝王难得柔和了面容,唇角带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愉悦, 这叫知道他其实是正在下发抄家斩首命令的人都不寒而栗,只除了照旧黑着张脸的何阁老。
“小七这是怎么了, 怎地一副痴汉模样?”前来送卷宗殷凤被时不时冒出的诡异笑容的殷盛乐吓了一跳,“此番成功能拔除前朝余孽留在朝中的暗线的确是大喜事一件, 但也没必要乐成这副模样吧?”
她将卷宗往桌上一放, 没打算多待, 只抓过沈徽小声问上一句,她话音方落, 就见原本温文恬淡的沈徽表情变得极不自在, 双颊蔓延出鲜红的色泽, 而坐在上首的殷盛乐也转过头来, 十分地得意荡漾。
殷凤音顿时明悟了。
她耸耸肩, 大理寺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处理呢,可没时间在这儿看他嘚瑟。
进来朝堂上下都忙得很, 又是恩科,又是清剿前朝余孽的,所有人都进入连轴转模式, 终于熬到过了殿试,将名次定下;而另一边,以叶家为首的大大小小数十个世家、前朝降臣,还有大殷建朝后科举上来的部分臣子,悉数被抄家入狱。
而魏王则是被太上皇亲自下旨, 圈禁在魏王府中。
南宫里, 乍然听闻噩耗的叶贵妃同样被禁足关押, 一日之后被缢死于自己的宫殿之内,死后夺其妃位,贬为庶人,葬在皇陵边缘。
魏王得知母亲丧命,外家被满门抄斩之后大病一场,眼看着也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太上皇到底还是怜惜他自己的子嗣,命令御医们尽力救治,到最后魏王的命是抢救回来了,人却变得痴痴呆呆,苍老了十岁不止。
自殷盛乐登基之后就愈发安分的吴王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安静,连府门也不怎么出了,这让被他骚扰多时的沈静华也松了一口气,沈徽帮她租的宅子就在老梨树巷里,与沈徽相邻,她每天早上都会过去跟守家的陈小顺打个招呼,然藍饙后去书库帮师父的忙,下午回来的时候还会从街边买些新鲜的小吃顺便带过来给陈小顺。
这一日也是照旧。
沈静华买了桂花糕和山楂卷,敲响隔壁的大门。
大门打开,出现的却并不是陈小顺,而是一张俊美锋锐的脸孔,那张脸在看见她的时候也是呆愣了一下,便用他略为沙哑的低沉声音不确定地问:“你是柳女官家的那个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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