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士兵就已经在院门外等候,他们受太子差遣,前来押送越潜,要将他押往城郊码头。
最后一艘运载越人的奴船即将离开寅都,越潜也将登上这一艘船。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太子很可能会派人在路上杀死越潜,所以越潜不能被束缚住双手。
太子(烟):导演知道得太多了,一起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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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雨水滴落在脸上, 雨珠不大,带来冰凉意,越潜登上船, 望向河岸的码头,码头的树木因为雨水而越发显得青翠,生机勃勃。
越潜头上没有戴发冠, 仅是用布条束住发髻,身上的锦袍早就换掉, 穿的是粗布衣裳,他这幅模样是庶民打扮。
行走时, 时不时传出脚镣声,他的脚腕再次被戴上脚镣,他连庶民也不是, 是奴隶。
身后的士兵时不时发出粗鲁的催促声, 他们押着一大群越人登上这艘即将启程前往流放地的大船。
越潜走在人群之中,当他登上船时, 大批越人已经在船上, 他们被要求整齐站在一起,由随船的官吏清点人数并做登记。
这是寅都的最后一批越人, 人数不少,越潜粗略一看,船上约莫六十余人, 正在登船,或者即将上船的有二十余名。
就在那二十余名越人之中,越潜寻觅到常父的身影,还有那个在城根集市有过一面之缘的越人男孩越娃子。
当时越娃子在集市哭泣,被两名士兵押走, 还引起集市百姓的义愤。
“过去,都站好了!”
一名士兵命令越潜往前走,嫌他移动速度慢。
越潜拖着脚镣慢慢行走,动作仍不见加快,任由士兵驱赶,他走进越人队伍里头,所站的位置是中央,因为个头高大,面上毫无惧色,使他此时像是这群狼狈越人的领导者。
高大的个头,粗实的四肢使得越潜引人注目,而且每一个注意到他的人,都发现他身上带着伤。
脸庞苍白露出病容,行走时一只手臂护在腹部,脚步缓慢,分明是个伤重未愈的人。
越潜看向那些尚在登船的越人,他打量常父,多日不见,常父除去身上的衣服脏些,头发蓬乱外,变化不大。
常父刚登上船,抬头往船上一望,认出越潜,又惊又急,但见到对方那张淡定从容的脸,又似乎意识到什么,渐渐也平静了。
越娃子紧随常父上船,他偷偷扯动常父的袖子,常父便牵住越娃子的手,带着他默默走至越潜身边。
他这个老头子,实在想不到时隔多日还能遇见越潜,臭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混成这样,和他们一样得踏上流放之途。
身侧的常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越潜见到他眼中的忧虑。
越娃子不认识越潜,好奇仰起头打量对方,只觉得这人好高大,但又似乎很虚弱。
越潜和常父之间没有交谈,不想被士兵发现他们认识,是老熟人。
船上的士兵众多,数十双眼睛盯着越人,越人沉默不语,低着头,显得很顺从。
“九十三,九十四,九十五……九十五名。”
等越人全都上了船,一名官吏在木牍上记录这批流放人员的总数,回头跟随船的一名武将闲谈:“这是最后一批,忙完活正好回城!唉真是份苦差事,不是日晒就是淋雨。”
天上飘着小雨,官吏被雨淋湿官袍,拍了拍肩上的雨珠,抖了抖袖子。
武将没理会他抱怨,而是命令士兵:“将越奴都押下舱!”
士兵将越人逐入囚奴的专用船舱,舱门小,人比较多,且越人都戴着脚镣,进舱的速度很慢。
越潜站在一旁,往岸边望去,最后看一眼寅都郊野的景色,就在这时,他发现码头上的一棵大树后面,不知何时停靠着一辆四驾车。
再熟悉不过的马车,那是公子灵的四驾车!
离得远,只能看到车帘子被卷起大半,车中有个模糊人影,越潜认得,正是公子灵。
即便走至人生尽头,他恐怕也忘不了此人的模样。
挨受鞭笞也好,再次沦为奴隶也罢,对越潜而言都不算什么,他的心如同石头一样坚硬。
唯有公子灵,那是他的软肋。
意识到公子灵前来送行,越潜心中不是滋味。
强迫自己从码头那辆四驾车上收回目光,越潜挤进人群里,猫下身,钻入昏暗的船舱。
很快,他的身体消失在舱口,隐入黑暗之中。
即便再眷念,再不舍。
越潜不知道,当船起锚扬帆时,外头的雨停了,阳光明媚,在大河前方出现一道彩虹。
昭灵正要放下车帘子,无意一抬头,看见河面上的彩虹,他愣愣望着它许久。望向彩虹,便不必去看那条正在驶离的船,去想那个戴着脚镣,被士兵押上船的人,此生再不会相见。
拉下帘子,遮挡去车厢外的阳光,昭灵身处于阴暗中。
能想象越潜此时在拥挤,黑暗的船舱里,和他的族人们在一起。
也许常父也在那条船上吧。
昭灵清楚大船通往的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然而越潜放弃优渥舒适的生活,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公子,要回城吗?”
车厢外传来御夫卫槐的声音。
昭灵道:“回去吧。”
身靠在车厢,听着车轱辘滚动的声响,昭灵自言自语:“我编织了鸟笼,不也是将你放飞了吗?”
恩情,赏赐,殊宠,就像一只笼子,想将这人囚于其中,最终,还是只能放手。
我俩,这算是两清了吗?
载有越潜的大船沿河南下,昭灵乘坐的马车往反方向行进,就像两条背道而驰的直线,它们永远不会交汇。
这个事实,真是令人肝肠寸断。
河水奔流向前,河面上的船只如同一叶舟,船身被推动,被摇晃,船舱里挤满了人,空气浑浊,越人到此时才敢发出声音,他们抱怨,哭泣,咒骂。
越潜抱胸坐着,背贴靠舱壁,他在昏暗的环境里闭目,忍受身体的不适,黑暗中,仿佛看到一辆驰骋的四驾车,它越来越遥远,消失在寅都城门的入口。
这几天早就习惯伤痛,此时感受到的痛感,并非来自体表的鞭伤,倒像是来自心脏。越潜手指在腰带上摩挲,摸到藏在腰带里头,一件小巧圆润的玉觽。
常父见他模样痛苦,心中焦虑,问道:“怎么伤成这样?快到有光的地方,我帮你看看伤。”
有光的地方,是指舱门所在的位置,舱门上留有通气的孔洞,给船舱输入空气,带来有限的光源。
常父伸手去拽越潜手臂,见他不肯动弹,也没做其它反应,十分反常。
毕竟是抚养越潜长大的人,常父从越潜身上瞧出端倪:不大像是因为伤痛,倒有些像是在难过。
常父叹声气,说得无奈:“你啊,公子灵待你不薄,这又是何必呢?”
虽然臭小子一声不吭,常父也能猜测到是怎么回事,越潜很可能是自己要求被流放,否则堂堂一国公子岂会保不住自己的贴身侍从。
好好的公子灵侍从不当,宁愿被戴上脚镣,重新成为奴隶。
不知道是该感到绝望,还是期许。
常父此刻已经意识到,唯有回到云越故地,越潜的脚下才有根基,这一去多半是条死路,也可能是条活路。
前路漫漫,未可知。
昭灵返回城中府邸,见家宰已经从别第归来,并且他带来一把宝剑。
双手将宝剑递上,家宰道:“昨日太子派人到别第送还佩剑,说是数日前,越侍将剑遗留在太子别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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