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春日,昭灵都在云水城,到夏日时,他终于出游,乘坐云越龙船,荡漾在云水之上。
云越的风景美如画,让人痴迷,流连忘返。
龙船停泊于乌渡,昭灵与随行的人下船,沿山道上行走,他们攀登山峰,登高望远。
站在高峰上,能望见远方的城镇,也能望见山脚下平坦的谷底,谷底阴森恐怖,杂草丛生,有无数栋被遗弃的民舍。
“魏卿,这座谷地有名字吗?”昭灵询问陪伴在身边的魏永安。
魏永安在云水城比昭灵多待三年,他很熟悉当地的情况。
欲言又止,魏永安道出两字:“西谷。”
“西谷之战,就发生在这里?”昭灵蹙眉,本该是个很普通的名称,但是熟悉融国史书的人,会自然而然联想起来。
魏永安道:“正是。”
当年融国令尹亲率大军从西路逼近云水城,民心尽失的越灵王强征百姓入伍,仓促应战,两军在西谷相遇。
西谷之战,融兵歼灭云越士兵万人,死者相枕,尸体遍布山野。
云越国元气大伤,再无力抵挡融兵,西谷之战后仅一个月,云水城被攻破,越灵王身死,云越灭亡。
一段往事被记载在史书里,大部分融人读阅到这段记载会感到热血沸腾,但昭灵从字里行间里,读到血腥的战争场面,见到累累白骨。
士兵大部分都是青壮,壮年身死,死于兵戈。
一万人死去,有数万的家人为之悲恸。
十多年过去了,战场的厮杀声,悲鸣声早就消失无踪,那上万人的尸体也早已化作白骨,在雨水的冲刷下散乱,它们掩在荒草丛里,埋在浅浅的泥沙下。
还是有不少骸骨暴露在地表上,触目惊心。
这块阴森之地,因为没人收埋,无数的骸骨散布,他们中有云越人,也有融人。
荒草齐膝,昭灵每走一步,就得将草拨开,于是见到更多的骨骸,他心中悲恸:“魏卿,需将骸骨入殓安葬,我不忍见白骨露于野,他们生前也曾是谁家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魏永安神色凝重,用力点了点头,他道:“臣会安排。”
确实该将骸骨捡拾,好好掩埋,希望这些亡灵能够安息。
几天后,西谷的骸骨被捡拾,聚集在一起,得以敛葬,闻讯的百姓携家带口赶来祭拜,哭声震天。
西谷之役,是云越百姓心中一道深深的伤痕,昭灵填平了这道伤痕。
日月如梭,夏日很快就要结束,越潜率领士兵攻占典国东部要塞,与此同时,融兵也在攻打云越将领风伯益驻守的彭县。
林武登上要塞的城台,询问国君如何处置俘获的典国士卒,他忧心忡忡,说道:“俘获的将士有八千之众,用不能用,杀不能杀,臣只得请示大王,该如何处置他们。”
越潜道:“放了。”
林武怀疑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后,他没说什么,领命离开。
国君不打算攻克典国都城,不想与典国背后的势力维国交手。
攻占典国东部要塞,只是给典王一个教训,一份威慑。
建立一个国家不是件易事,使一个国家生存下去更是艰难的责任,除去这些外,还需要让百姓过上温饱生活,不过度奴役百姓,这才是最难的。
越潜每一件事都做到了。
快入秋,越潜回到南都,他在南都得以有几日清闲,立即叫来一名使臣,让使臣给云水城的云水君送去一份书信,以及一盒云越特产的鹿肉饼。
装在木匣里的书信和鹿肉饼在数日后抵达云水城,送至昭灵手中。
木匣经过数人之手,食物昭灵不会食用,帛书他仔细读阅了。
越潜的信娓娓道来,告知昭灵住在云越,秋日适合吃什么食物。他列出云越当地十余种上好食材,讲解它们的烹饪方法,味道,写得很细。
昭灵放下帛书,摇了摇头。
当国君那么闲吗?
听说越潜连王妃也没有册立,天天都在带兵打仗,近来才刚结束和典国的战争,显然并不清闲。
秋日到来,昭灵该回寅都叙职了,与兄长约定秋时回去,他就一定会履行承诺。
从云水城前往融国,最快捷的方式是走水路。
昭灵乘坐官船出行,官船上有不少船夫是云越人,他们头戴羽冠,装束很特别。
船夫划着船,在劳作中唱起云越歌谣,旋律悦耳动听,昭灵询问随船的小吏:“舟子唱得是什么?”
小吏是融人,懂云越语,说道:“云越人感激云水君施行仁政,他们唱得是:今日是什么良辰吉日,得以跟王子同舟。”
昭灵莞尔,他来云越多时,能听懂只言片语,猜测出大致意思。
此时船正经过“落凤崖”,船速缓慢,云越人的歌声悠扬。
河面的风吹拂昭灵的衣袍,他背着一只手,立在船头,面上露出微笑。
云水城日后会越来越繁荣,这令人欣慰,更令人欣喜的是,这种转变,不只发生在云水城。
融王昭禖是一位明君,融国在他治理下,正走向强盛。
归途,还是白日行船,夜晚靠岸停泊。
夜晚泊舟河岸,草盛蚊虫多,昭灵的寝室会点香驱赶蚊虫,但总有一些漏网之蚊。
日复一日,昭灵离融国越来越近,而他开始不明原因发烧。
可能因为着凉,症状像风寒,发烧伴随着肢体酸痛。
因为生病,昭灵辗转反侧,失眠的夜晚,他躺在床上阅读越潜的长信。
收到越潜的两封来信,昭灵一次也没有回过信。
他们处于敌对,没有必要书信往来。
一遍遍阅读书信,昭灵仿佛见到身穿云越王袍,头戴蛇形王冠的越潜,他不再是满脸胡渣的憔悴模样,而是拥有王者的仪容。
昭灵只能凭借想象,他从未见过越潜成为国君后的模样。
那应该是很威严的。
昭灵不认为自己是在思念越潜,与越潜分离已经许多年了。
因为发烧而意识模糊,昏昏沉沉中,昭灵觉得自己似乎化做了一只凤鸟,在夜空中翱翔。
南都宫殿
越潜从梦中惊醒,他在睡梦中听见一声清亮的凤鸣声,他从床上坐起,莫名感到心神不宁。
披衣出寝宫,登上城台,越潜伫立在星空下,环视四周。
数名侍卫守在城台之下,他们不知道国君为何深夜外出。
右胸本已经愈合的箭伤正在隐隐作痛,越潜像似具有某种感应,他失魂落魄,朝着夜空,用融语喊道:“阿灵!是你吗?”
侍卫从未见过国君这幅惊慌的模样,不知所措,只能杵在原地。
夜深,药师煎好汤药,进入云水君的寝室,才发现云水君已经昏迷。
无从知道云水君的病因,但药师能瞧出来情况不对劲,再不能耽搁。
寅都有更好的药师,如果连夜赶回寅都,或许御用药师能诊断出病因,对症下药。
该庆幸的是船离寅都已经很近,夜晚无法行船,但如果有辆马车,只需一个时辰,就能进城。
随行的门客当机立断,他们从河畔一户富家征得一辆马车,便将云水君扶上马车,连夜赶车直奔寅都。
守城门的士卒哪里敢阻拦,立即放行,昭灵被门客送至他位于城南的府邸。
当夜,有一批人火急火燎闯进御用药师家,将药师从被窝里拽出来;另有一批人前往宫门,急报国君。
国君赶来昭灵府邸时,已经是三更天,昭灵醒来,睁开眼就见到执住他手,守候在床边的国君。
昭灵微微一笑,虚弱唤道:“兄长。”
国君伸手捂了下昭灵的额头,额头烫手,国君隐去忧色,低头温语:“阿灵这是旅途劳顿,遇邪风染病,把药喝了,睡一觉便好。”
侍女将一碗药递给国君,国君亲自喂昭灵喝药。
喝完药,昭灵已经倦得睁不开眼睛,入睡前感觉到兄长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一直紧攥住他的手。
昭灵因为高烧意识模糊,渐渐失去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阿灵是被蚊子叮咬后,造成病毒感染,古人无法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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