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时清柠又看了一眼黑色手环,才拉起柏夜息向外走去。
还带着电击手环的男生本能地避了一下,却被人直接拉住了。
柔软温凉的触感探入指间。
十指相握。
“走。”
少年声音很冷,不容反驳,神情是任谁看见都要觉得很酷的冷淡。
最后,柏夜息还是被小酷哥给拉走了。
汽车就停在楼下,是平时接送时清柠的那一辆。
上了后座,时清柠就开始翻找起了工具箱。
“二少在找什么?”孙明问。
时清柠头也没抬,继续找:“剪刀,我先把他的手环剪断。”
“右侧第二格,”孙明帮人指了一下,顿了顿,又道,“里面应该有金属,不好剪,不然我来吧?”
这种需要技巧的体力活,身为退役特种兵的孙明自然比还是孩子的小少爷做得娴熟。在孙明的动作下,柏夜息的手腕很快被用绝缘纸仔细包住,特制剪刀平贴着手腕伸了过去,利落地一下剪断了带着电极的手环。
过程相当得轻巧迅速。
柏夜息的手腕终于空了下来,汽车迅速启动,向医院开去。
可是绝缘纸揭下来时,才刚刚轻松了一些的气氛却变得再度紧绷。
时清柠瞳孔微缩,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男生的腕骨和手背,几乎是触目惊心。
刚刚被手环挡着,还看不完全,现下全部露出来,柏夜息的手上已然浮现出了狰狞明显的紫色纹路。
那是受电击骤缩的静脉血管。
柏夜息本就瘦削,手背上的血脉筋络相当明显,此刻那些紫色的细支在苍白的皮肤上攀爬蔓延,缠丝成网,更是骇人。
几乎是看一眼就直接扼住了人的呼吸。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开启的挡板将后座隔成一个单独的空间。四下一时无声,时清柠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对着柏夜息的手拍了照,发给了医生。
少年的视线转向手机时,柏夜息本想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但他才刚一动,就被对方握住了指尖。
时清柠扫完医生发回的信息,看着手机,一句一句地念了出来。
“这是电流刺激引起的血管收缩,状况严重的话,还可能会导致形成血栓,血管坏死。”
柏夜息张了张唇,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时清柠也没想听对方说。
他没有抬眼,只低着头轻轻把男生的手托过来,放在了自己曲起的膝盖上。
温热的触感似柔和日光,轻轻笼在了柏夜息的手背。
少年用双手手心贴住了那些狰狞的紫纹,轻而缓地按揉起来。
发来的信息里,医生同时还说了暂时的缓和方法,需要尽可能地帮助血管放松。
少年动作专心致志,从柏夜息的角度,一垂眼,就能看到男孩柔软的侧脸弧度和卷长微颤的睫毛。
甜到让人疑心是梦。
封闭的单独空间,安然宁静的两人独处。一切都变得更像是幻想,尤其是在这刚刚经受过剧烈冲击之后的恍惚之时。
柏夜息的呼吸渐渐轻了下来,不想惊扰这好梦。
但下一瞬,少年的动作却忽然将他整个惊醒——
那是最最奢侈的梦境里,也不可能出现的情形。
时清柠低头,白净盈光的后颈无声地露出来。
他吻在了那些狰狞盘曲的血网之上。
柏夜息指尖猛地蜷起,被高强度超额量的电流反复鞭打过后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过激反应的手臂,此刻却被一个柔软的轻吻激得猛然一颤。
无措地立时匆忙想要收回去。
“小小。”柏夜息连声音都变得哑涩起来,“不用。”
“我没事。”
不用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没事吗?”
时清柠声音也带了哑意,他抬眸,一向温和柔软的眸光一瞬变得凌厉起来。
他忽然伸手,朝一旁被剪断的电击手环伸去。那手环有两个电极贴片,一处被剪断,另一处还是完整的。时清柠的动作极迅速,眼看指尖就要碰到那完好的电极处——
却死死地被人拉住了。
时清柠的手被柏夜息握在了掌心里,不允许他再去靠近哪怕分毫。时清柠没有再用力,却也没有把手收回来,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不自觉扬了起来。
“不是说没事?那为什么不让我碰?”
他连气息都无声在抖。
“这还是、已经坏掉了的时候。”
而完好时的电流,全落在了柏夜息身上。
就在时清柠眼前发生。
掌心里的手指也在微微打颤,柏夜息轻轻握紧了他,声音低涩。
“对不起。”
时清柠长长地吸了口气,气息带着短促的鼻音。他缓缓地平复过了这一口气,才道。
“下次你再可能受伤的时候,想想这种事如果我也对自己做,你能不能接受,可以吗?”
他说的是假想,语气间却显露出了当真会付诸于实践的决然。
柏夜息呼吸微顿。
时清柠在一遍又一遍地坦白他的在意与喜欢,从无遮掩。
“小小。”
柏夜息缓缓起伏了一次胸口,终于把那句话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还没有回忆完全?”
时清柠说过,他记得还只是碎片。
他也说过,越靠近柏夜息,会想起越多。
所以柏夜息终于还是提起了那一晚。
自己撕开疮疤,任从未痊愈的伤口血肉淋漓。
“你是不是也不记得,我出车祸前的那一晚,我们说过的话了?”
“出车祸”三个字,让时清柠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小说里,柏夜息明面上的死因并不是心脏被剖,而是意外车祸。
至死,他都没有把给出自己心脏的事告诉被捐赠的时清柠。
时清柠勉强压下胸口涌起的躁闷,吸了口气,道:“那个雷雨夜吗?”
他记得。
就在前段时间海城强雷暴的那一晚,柏夜息还失控过。
“你是说你和我说喜欢的事吗?我当时没有答……”
“不是。”柏夜息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沙哑,“不是。”
那变了音的声线里透露着再分明不过的悲伤,有如凝结出实质的绝望重压到让人根本无法呼吸。
“是最后的话。”
那一晚雷雨交加,窗外狂风呼啸,室内却是空气凝结般的安静。
男人表白被拒,却并未有激烈反应,
因为早有预料,所以他连神色都淡然未变。
那时柏夜息已经外出多日,难得回来在住处呆了一整晚。柏家的事业蒸蒸日上,柏夜息自然会很忙,时清柠也从来没问过。
虽然在重新联系上家人之后,时清柠和男人的相处已经不像初时那样僵持紧绷,偶尔,极偶尔的时候,时清柠还会回忆起他们从前的时光。
但旧日欢喜再让人沉溺,终究不可能回去。
雷声大作,难得能久留的柏夜息似乎很有精神,他们聊了很久,言语并不尖锐,反而很平和,话题闲散又漫无目的。
从时清柠看过的书,到今年的花儿开得晚了。
多遗憾,晚了啊。
风雨未停,聊到后来,柏夜息还忽然俯身靠近来,时清柠顿了顿,久坐轮椅的他没什么力气能反抗,但其实他也没有太想拒绝。
时清柠早被吻得习惯了。
这次是一个很温和的吻,轻却缠绵。
像藏了太多无声的言语。
亲完时,时清柠忽然听见柏夜息低声问。
“你后悔遇见我吗?”
时清柠停了停,说:“这不像是你会问的问题。”
柏夜息望着他,声音平静却坚持:“我想知道。”
“你后悔遇见我吗?”
时清柠抬眼看着他,长睫上还带着被亲吻出的微微湿意。
他说:“不后悔。”
柏夜息的眸光如松石般冷绿,声音愈发放得平和轻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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