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柠闭眼窝进沙发里,假装自己累了不想起:“不想称了,好麻烦。”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长发男生看了看他,伸手过去,圈了一下时清柠的腰和肩膀。
时清柠怕痒,笑得往人怀里歪:“干嘛……”
男生却很正经,严肃地和时夫人汇报:“87.35斤。”
时清柠愣了,看他:“你怎么知……怎么算出来的?”
柏夜息说:“用手量出来的。”
时清柠顶着时夫人的目光,努力辩解:“不可能!”
“好吧,”柏夜息很快改口,“骗你的。”
时清柠刚想松口气,就见柏夜息转头和时妈妈说:“是他称的时候我看到的。”
时清柠:“!!”
“小柠,”时夫人温温柔柔地笑,“我就觉得你瘦了,但没想到你瘦了两斤整。”
时清柠终是难逃一劫,连柏夜息也跟着一起。
“小柏也瘦了,你们俩今天的晚餐都得给我吃一份半,吃不完不许离开餐桌。”
少年一张漂亮的小脸变得苦兮兮的,试图讨价还价:“妈,我吃完饭还要留着肚子喝药呢……”
这种说笑本该是家庭里温馨的一幕,一旁走过来的时弈却暗暗皱起了眉。
精确到两位小数的实时体重……
柏夜息记得比时妈妈还清楚。
看见大儿子回来的时妈妈和人打招呼,时弈如常应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直到时妈妈去厨房和阿姨一起做饭,时清柠收到了同学的信息在聊天,时弈才走到柏夜息身边,说了一声。
“帮我去车上搬点东西。”
柏夜息跟着他走出别墅,到了前院。但时弈并没有去车库,反而朝安静密闭的花房走去。
柏夜息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走进花房,时弈沉默了一会儿,柏夜息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一旁生长茂盛的薄荷叶。
半晌,时弈才走到门前,反锁住了房门。
室内只剩下被隔绝出的两人。
时弈终于开口:“我有件事想问你。”
柏夜息道:“您说。”
他依然很客气,这种礼貌会让人不由生出一种被尊敬的愉快感——如果时弈不知道对方真实背景的话。
时弈不是第一次找柏夜息谈,却发现事情在朝着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缓缓道:“简女士出现之前,我还不知道,柏少原来还有更厉害的家世背景。”
柏夜息垂了垂眼睛,说:“什么背景不影响我做的事。”
“不影响吗?”时弈忽然发问,“那简任是被谁逼破产的?”
突然提起这个早被处理过的人渣,是因为时弈发现柏夜息原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那时,简任被选作区域代理人,发展势头一片大好,就连时家都很难说能轻易遏制他。
最后,简任却被来自澳岛的巨额资金彻底搞垮了。
“秦知深又是家里因为谁介绍,才被一遍遍催着离开海城?”
虽然这两人所遭遇的严厉程度的确有别,可是两者的目的又何其相似。
“当然,对简任那时柏家的帮助,和前些日子简家的扶持,我个人和时家,都要向你单独表示谢意。”
时弈说。
“只是我也需要声明一句,我的弟弟,时清柠,他是有独立思想的个体,他是他自己。”
“不是谁的所有物。”
柏夜息沉默了一会儿,眼底眸光似是黯了些,片刻后才道。
“我没这么想过。”
没这么想过?
时弈缓缓吸了口气,用来平复心底涌上来的躁郁。
“接近他的人,都被你赶走,而你在他身边,熟知他的作息、病史、喜好……甚至是体重的后两位小数,都清清楚楚。”
这种上心,或许还会被叫做关照。
可是当它无声无形、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围绕,那就不能再是爱的名义。
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控制欲。
在得知柏夜息的身份时,时弈已经有过这种不安——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和柏、简两家抗衡。
而在察觉柏夜息对时清柠的举动之后,时弈彻底被触及了底线。
“他被你了解得那么清楚,被你隔绝了其他所有可能的选择,最后呢?”
时弈胸口压抑地起伏着。
“最后他就被困在了你编造的笼子里,是吗?”
当初寒假在病房里,时弈隔着玻璃,偶然看见柏夜息俯身靠近病床上的时清柠,墨色的长发垂下,如丝筑的牢笼。
时弈没曾料想,有一日竟会一念成谶。
柏夜息清瘦的喉结缓慢地动了动。
他说:“不会。”
时弈不信。
他没有办法相信:“就算你这么想,你能做到吗?”
没有人能阻止受尽柏简两家宠爱的少爷,倘若真的发展到那一天,时弈做不到,时家也做不到。
独占、抢走、又或是囚禁一个人,对柏夜息来说轻而易举。
所以时弈必须在今天,在现在,和柏夜息进行这场谈判。
“你的身份牵连太多了,柏少。”时弈声音染上微哑,“转院前有人查小柠的信息,和简家有关吗?”
时弈不知道实情,可那些手段根本不是海城势力能做出的手笔。
简家也不可能是铁板一片。
豪门的水更深。
柏夜息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真有事的话,我会处理。”
时弈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信,而是疲惫。
男人嗓音沙哑:“小柠从小身体不好,我们只想看他健健康康的长大。前些天的手术你也看到了,他随时可能会有变数。”
这是一个哥哥最真诚的期待。
“我们不想让他再承受别的外力了。”
“不会。”柏夜息还是这么说,简短又直白。
他的话并不是敷衍,而是在阐述事实。
“我有解决方法。”
时弈没什么期待地问了一句:“什么方法?”
“他的身体,”柏夜息顿了顿,才说,“还有他其余更多的选择……都有方法。”
柏夜息坦诚了自己的计划。
“我不会困住他,我会把我的心脏给他。”
“……”时弈一瞬间竟然没能听懂,“你说什么?”
“心脏移植,最彻底的治疗先心的方法。”
柏夜息的神色和声线都很平淡,像是早已预想过千百遍。
却只让时弈听得匪夷所思。
柏夜息说。
“我和他,血型一致,HLA六个抗原全部相合、无排斥,大部分时间的体重差距不到一公斤。”
时弈听着听着就彻底愕住了。
胸口第一时间翻涌上来的不是困扰有方法解决的轻松,也不是得知弟弟被无风险地保护着的欣喜。
而是惊悚。
因为时弈发现,柏夜息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竟然是真的这么想的
柏夜息还在解释。
“心脏移植对体重差距有要求,供受体之间体重不能相差太大。”
所以柏夜息一直在尽力,和时清柠的体重保持一致。
而他有幸,承蒙命运垂怜,终于得偿所愿。
“这个世界上,我是最适合他的供体。”
寒意和颤栗爬上时弈的背脊,甚至让男人失了一贯的冷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给了他你怎么活?”
可是他没能从对方脸上找出哪怕一分的动摇和犹豫。
时弈不可置信。
“柏夜息,你他妈疯了吗?”
时弈阅人无数,也曾见过疯狂的痴态——双目赤红、暴怒失控,如飓风过境,毁掉周身能触及的一切。
而面前柏夜息平静理智,却比最疯狂的人更让人不寒而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