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柏夜息不想。
柏夜息不许。
他宁以自己为筹码与命运重开赌局。
柏夜息还活着,时清柠不会死。
恍然已是两世,头顶依旧是那一夜的夺目星空,而柏夜息正牢牢地把他的男孩握在掌心中。
“你不会飘走。”
时清柠似是有些意外,为对方这过于严肃的回应。
手臂被握住的力度逐渐在加重,瘦削的长指牢牢圈紧宛如钳制。但在时清柠察觉到疼痛之前,男生却忽然松开了。
“啪”的一下细微声响,有不易察觉的电花闪在了时清柠被对方指尖擦过的袖角。
时清柠愣了愣:“怎么了……?”
“没事,”柏夜息的声音恢复了平淡,“静电。”
夏天也会有这么强的静电?
袖口没有贴住时清柠皮肤,他并未被电到,只是那声音单是听着,就让人感觉会很疼。
时清柠还未开口,忽然被远处赶来的几人打断了。
“二少。”
是孙明,他带着其他保镖一起来接提前放学的小少爷。
保镖遥遥护在后面,两人继续往家里走,校园里很安静,回住处的路上也灯光充足。
周遭一览无余,并没有其他人经过。
孙明却时不时会抬眼,不动声色地望向四周。
眼睛看不到,但几乎是直觉一样,他总感觉周围还有其他视线。
孙明有意无意地看了柏夜息一眼,男生仍在和小少爷聊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似乎是孙明多想了。
但孙明并不知道,柏夜息此时麻着半边手臂,却在想。
为前世连下十七道病危通知书的这个六月三十日,他安排了那么多人保护时清柠,确保少年不会出任何意外。
可现在,最有可能失控的意外却是柏夜息自己。
四百五十伏的电压,强行让紧握着时清柠的柏夜息松了手。
而时清柠才只是看了一眼星星。
真正要聊的事还没有开场,柏夜息垂眼,看着自己僵直的指尖。
或许那些人,最后真的是要用来压制失控的他自己吧。
时清柠并没有咄咄逼问,他聊的话题都很平和,语气也很闲散,像只是随意的闲聊。
“你换了新手环吗?”
时清柠看到了柏夜息腕间露出的黑色圈环,那不是男生之前的iwatch。
“下午还没看到你带这个。”
“嗯。”
柏夜息神色平静,垂下手臂,袖口遮住了手腕。
“刚戴上。”
他自己锁紧,无法自行取下的。
最高电压450伏的电击手环。
时清柠偏了偏头。
“你手臂好像比之前有了一点肉,没消瘦得那么厉害了。”
“我之前还找许医生聊过,他说等你回来给你弄一份营养餐,”时清柠笑了笑,“不过你现在已经长肉了,看来和家里人一起,你被照顾得很好。”
柏夜息没有反驳:“嗯。”
只是和被照顾没关系。
是因为血糖过低会影响心脏的活性。
时清柠低头,踢着脚下的一小颗石子:“柏家确实好厉害,我最近才知道,原来好多医院都是他们开的。”
“你记不记得海城那家德鑫医院?”
时清柠说的,是那家之前差点强迫柏夜息抽血的私立医院。
“那是个连锁的私人医院,它也是柏家的,董事长好像叫柏林文,就是你的大伯。”
“之前我还以为这家医院做的都是违法的事,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们挺厉害的,特别是在器官移植方面。”
时清柠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在了耳后,盈盈星光落在少年侧脸,映得他愈发温润耀眼。
“德鑫做过不少器官移植手术,一搜新闻就有好多报道在夸他们,说病人感谢德鑫妙手回春,感谢柏先生救人性命。”
“新闻里还说,柏先生最近也帮了你很多。他好像是个很好的长辈。”
而当少年抬起眼睛,漫天银河全失了颜色。
“可我不这么觉得,薄荷。”
时清柠看着柏夜息,一字一句。
“我特别特别不喜欢他,那位你的大伯。”
这种感觉是从时清柠看见柏林文的第一眼时就油然从心底而出的,甚至在柏林文还没走近他之前,时清柠就感觉到了那种本能的厌恶。
这个从未见过的人,却仿佛同他有着血海深仇。
“他好像一直想让别人觉得你们俩的关系很好,”时清柠道,“确切来说,是让人觉得你对他的感情很深。”
他问:“你怎么想?”
柏夜息就站在几步之外,少年说着,伸手过来,似是想轻轻搭住对方的手臂。
柏夜息却一步后退,躲开了。
“……”
少年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刚刚踢过的石子撞在了墙角,发出了闷闷的一声轻响。
却在这个太过静寂的时刻,轻悄都显得如此响亮。
柏夜息喉结动了动,低声说。
“当心电到你。”
他今晚的声音一直很低,带着一种难明的哑意。
“这种家事,我会处理。”
时清柠慢慢收回了手,也收回了视线。再听这种话时,少年已经没有了太激烈的反应。
像是对柏夜息的隐瞒早有预料。
时清柠微微抬头,看向了星空。
少年的下颌与纤细脖颈在夜色中勾勒出一道格外漂亮的弧线,他望着星星,轻声说。
“我最近和许医生一直有联系,他们会帮我检查,我也会主动打电话过去。”
“他们新医院的电话好像有点特别,需要特意多按一下键才能挂断。”
“许医生很忙,他不常在办公室,好像也还不太熟悉这些办公用具。有次电话没有挂断,我就听见那边还有人在聊天。”
少年这时才把视线收了回来,偏头,重新望向了柏夜息。
他的神色依旧很平静。
静得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孩。
“你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吗?”
“器官摘除,移植捐献。”
时清柠冷静地复述着,似乎一切听到这些话时的惊涛骇浪都隐藏得当,再不会显露出来。
“他们在聊怎么把对捐献者的伤害降低到最小,还谈到了液氮冷冻,玻化解冻,说新的突破性技术可以把器官完好地冷藏保存起来。”
真正被对方发现时,柏夜息反而没有太多的意外。
男孩一直坚持主动去找许行,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时清柠的发现并未止于此,他又说回了柏林文。
“德鑫做得最多、也是他们宣传最广的手术就是肾脏移植手术,巧的是,前些天我看新闻录像,恰好发现柏林文没被妆粉遮住的部分脸色明显发黑。”
“脸色发黑,毒素无法排除,这是典型的肾脏病特征。”
“更巧的是,澳岛新闻还说过,柏林文和父母兄弟的血型都不一样,他是少有的特殊血型。”
夜风吹过,时清柠的双眸一瞬不眨,看着柏夜息。
真的把这个问题问出来时,他的语气是出乎自己预料的冷静。
“柏林文想要谁的肾,你的吗?”
第75章
夜风微凉,吹散了时清柠刚刚拢顺过的头发。
少年柔软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扬起,略长的发尾起伏出水似的波纹,让柏夜息很想,伸手去碰一碰。
但他不能。
他只能站在原地,保持距离,用比位置更疏远的声音说:“不管柏林文想做什么,都不会得逞。”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和柏家会处理。”
时清柠浅浅地吸了一口气。
“薄荷,”他轻声说,“你是不是很想和我撇清关系?”
他们已经走到了住处楼下,星与灯愈发暖亮,柔和的光落在少年脸上,将他的眼睫映得愈发柔软卷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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