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严:「我很快就回去。」
钟严:「时桉,等我。」
钟严:「时桉,回我。」
钟严:「时桉时桉时桉。」
钟严:「再不回,我立刻买机票回去。」
时桉:“………………”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等你等你等你等到天荒地老!」
*
为期一周的交流会结束,一行人当天上午的飞机,下午抵达阳城。
钟严没放行李,开车直达省院,科室一如既往忙碌。但今天不太正常,大厅有吵闹声。
门口站着个脸色黑红,气势汹汹的男人,和他交流的是时桉,旁边跟着两位保安。
钟严没贸然过去,找了个规培生询问情况,
“狗屁不通,蛮不讲理!”
“这种人早晚遭报应!”
钟严没空听他废话,“说事。”
三时前,急诊收治了一位心脏骤停的老人。今天人手紧张,老人情况危急。
时桉由不得多想,立即实施抢救。胸外按压、开放气道、体外除颤一个来回,折腾得满头大汗,终于把人拉回来了。
截止目前,老人情况良好。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不知从哪冒出个自称老人儿子的人。酩酊大醉,冒冒失失闯进病房,先和家属大吵一架,听说老人因做心肺复苏导致胸骨骨折,非要找医生讨个说法。
实际上,实施胸外按压抢救时,胸骨骨折是常见现象,尤其是老年人,骨质较为疏松,胸骨的强度下降,骨折在所难免。
偏偏就是有不讲理的家属,像个无赖,不肯罢休。
了解事情的大概,钟严把行李箱推给实习生,穿过人群,挡在时桉前面。
“我是急诊科主任钟严,有问题找我。”
男人恶狠狠的,“你们真行,找点子小流氓来糊弄人,狗屁医院,有没有医德!”
“时医生有执业医师证,且操作完全合规,患者胸骨断裂属正常现场,休养即可恢复。”
男人指着时桉,“瞧他头发染的,能是正经医生吗?”
钟严尽量心平气和,“染发是个人爱好,不要以貌取人。”
“放屁!你们就是糊弄人,赔我爸!”
男人发疯间,女家属一直拦,“小强,别闹了。咱爸好着呢,要看去病房看,别丢人现眼。”
“臭娘们,照顾不好爸,还有脸管我了!”
女人被用力推开,倒出去两米远,被护士扶住才没摔倒。
面对无理取闹,没有讲道理的必要。
钟严转头,和时桉说:“报警。”
时桉躲到人少的角落,在混乱中掏手机。
他低着头,简单向民警描述情况。余光中,他依稀看到,本已劝离的男人突然转变方向,弹出钥匙扣上的匕首,冲他而来。
紧接着,钟严再次挡在身前。
匕首是多功能瑞士军刀,明显开过刃。醉酒的男人动作不稳,但力气很大。钟严避开了要害部位,却没能躲过刀尖划过侧腰,染红了棉质衬衫。
尖叫声,呼喊声,斥责声充斥耳膜。
男人被保安制伏,夺走刀压在地上。
时桉陪钟严进了抢救室,身后跟着忧心忡忡的同事。
唯一镇定的是钟严本人,他用纱布按住伤口,自行检查,心平气和跟众人说:“放心吧,很浅的伤,没伤到脏器。”
陈曼面色凝重:“叫徐主任吗?”
“不用,时桉留下,你们都出去。”
钟严的命令,无人能违抗。
苍白色的抢救室,除了钟严,只剩下站在旁边的黄发青年。
他着急却也镇定,着急是出于本心,镇定是医护工作者的职责。
钟严把渗血的纱布一丢,像个大爷似的靠在床边,“时医生,救救我。”
时桉挺生气的,也就只有钟严,还能像没事人似的和他开玩笑。
时桉想发火,想和他闹脾气,想质问他干嘛替自己挡刀,想指责他为什么冲出来,还想压在他肩膀大哭一场,再亲口说声对不起。
但他不行。
钟严请走了所有优秀的医生,只把他留在这里。
此时此刻,钟严是他的患者,而他是钟严最信任的医生。
时桉戴着橡胶手套,站在床边。
他解松钟严的皮质腰带,小心抽出衬衫,将伤口全部暴露出来。
“轰”的一声。
时桉的世界狂风暴雨,心脏在胸腔里猛烈撞击。
像溺水者迫切需要呼吸,时桉恨不得仰着脖子,用人工方法强行灌入氧气。
他告诉自己又做梦了,可梦里不该听到真实心跳,也不该闻到消毒水混着钟严的味道。
时桉的目光从侧腰转移,与钟严对视再转回侧腰,落在那条熟悉的陈旧疤痕上。
然后,他听到钟严问:“怎么了?”
第29章 往事
“没事。”时桉抽回视线, 压制所有情感。
目前最重要的,是把伤口处理好。
歹徒挥刀的时候,钟严躲避过, 伤口有转折, 呈现横放的“V”字型,V字的下端和旧疤的前端连在一起,凑巧组成了“Z”字形,
Z, Zhong, 钟严的钟。
时桉像往常一样,边检查边向钟严汇报, “表皮割伤, 切口深度未达真皮,理论上可不做缝合或使用生物水胶。”
生物水胶是一种生物黏合剂,与外界隔离, 具有杀菌作用,可以在皮肤缝合完好的情况下,提供一定切口张力。「注」
“但鉴于你的皮肤状态, 还有易增生的疤痕体质,还是常规缝合吧。”
钟严有点意外,“你还挺了解我。”
时桉不敢承认, 这条疤他看了八年, 是经历过无数次的分析、判断、假设和研究得出的结论。
钟严的肤质异于常人,未受伤时不受影响。一旦遭遇外伤,可能极易增生, 可能不易愈合,可能对多类消毒水致敏。
时桉说:“氯已定可以吗?”
常规皮肤消毒多用碘伏, 时桉担心色素会影响伤口愈合。氯已定成本相对高,但它的消毒效果较好,持续抗菌作用强,但致敏率高,时桉得问清楚。
“不至于。”钟严说:“酒精就够了。”
看来氯已定不过敏,碘伏不行,但酒精刺激性大,疼痛感强。时桉默默记住,坚持使用了氯已定。
消毒结束,时桉取百分之二的利多卡因十五毫克,沿伤口边缘分层注射。麻醉完毕,他选了3/8弧度的圆针,准备缝合操作。
这是时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立手术,对象竟是他的带教老师。
“你小子挺会选啊。”
钟严的肤质无法吸收缝合线,只能选择成本最高、最细、致敏率最低的款式。
时桉:“我出钱。”
“这算工伤,报销。”钟严笑着说:“但你悠着点,缝不好我可要赖上你,讹你一辈子了。”
时桉捏紧持针钳,“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认真的时候,逗起来最有意思。”
时桉不理他,“我开始了。”
钟严目不转睛,戴口罩的时桉认真严肃,低头不语。
细数时桉规培期的种种,小祸没少闯,却总能逢凶化吉。得承认他聪明、努力、有天赋,遇事缜密,有着不同于外表的强大心态。
最重要的是,他对这份职业,有最崇高的敬佩和热爱。
二十钟后,时桉放下持针钳。
包上纱布前,钟严看了眼缝合创口,“比我预期中好不少。”
时桉专注收拾残局,没给回应。
钟严不乐意了,“夸你呢,怎么还没反应了?”
时桉背对着他,指尖挠手心,“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胡思乱想什么呢。”钟严说:“你不那么做,他活不了。”
“我不是说这个。”
这件事上,时桉没犹豫过,哪怕来再一次,他还是会用断裂的肋骨来换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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