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桉对周围的路人喊,“去急诊叫人,快点!”
男人站立不稳,面色发绀,慢慢往地面滑落。
时桉扶他,“站起来,不能躺!”
一旦发生咯血,仰卧位使血液更容易流向气……
男人身体前倾,鲜血从口腔喷涌而出。
鲜血,红色。
时桉讨厌红色。
没了搀扶,男人瞬间倒地,抓住时桉的胳膊,大口喘气,“救、救我,医、生救……救我。”
时桉全身无力,跟随男人跌到在地。
大咯血是致命杀手之一,如血液未能及时咯出,血块滞留在气道内,会随时阻塞气管,造成窒息死亡。[注2]
若现有情况无法帮患者咳出血块,最快捷的方法是切开气管,获得呼吸。
时桉大脑高速运转,强迫自己恢复清醒。
坚持,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没命。
钟严告诉过他,在急诊,保命永远排第一位,只要还有口气,就有活着的机会。
没有刀具,无法切割气管。钟严在便签上写过,寻找身边一切可用的利器。
尖头,利器。
时桉抽走胸前的中性笔,按出笔尖。
他找准位置,不看鲜血染红的区域,控制呼吸,“可能会疼,你坚持一下,如果切……”
鲜血再次喷出,时桉的世界被红色包围。
绝望的颜色.逼人无助,意志力即将吞噬前,时桉握紧笔,找到颈部正中、环状软骨下方约两横指处,用力刺进去。
笔尖扎透皮肤,鲜血中暴露出气管。
时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看到了让他安心的颜色。
*
钟严赶来时,时桉满身是血,握着支签字笔,瘫坐在地上。
情况危急,众人极力抢救伤者。
多亏时桉及时发现,刺破气管,为抢救争取到时间,患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大家如释重负,走出抢救室。
陈曼低头看高跟鞋,“头回穿这个工作,脚差点折了。”
“早点回去吧。”钟严摘下口罩,视线往四周绕了一圈。
“听说气管是小时捅的?”陈曼笑着说:“这应变能力,挺有你的风范。”
“他人呢?”
“不知道啊。”陈曼也往外找,“干了这么件大事,不该迫不及待找你邀功吗?”
钟严胸口揪着股劲儿,“我去找他。”
办公室没有、病房没有、分诊台没有,打电话也不接,最后,钟严在负一层楼梯间找到了人。
时桉蹲坐在墙角,还握着签字笔,身上手上、包括下巴上都沾着血。
钟严走近他,“怎么了?”
时桉把手背到身后,声音沙哑,“没事。”
“你现在并不像没事。”
“就是没事!”时桉大声喊,身体却在发抖。
上次在抢救室,他也是类似的状态。
钟严寻找二者的共同点,发抖的身体,苍白的脸色,沾血的衣服。
结论呼之欲出,可作为临床专业的学生,不应该也不可能。
“你有晕血症?”
*
钟严的休息室。
时桉穿着钟严的白大褂,捧着钟严递来的温水,“谢谢。”
钟严接走空杯,用纱布沾了生理盐水,坐在他面前,“头,抬起来。”
时桉象征性扬了扬,很快落下去。
下巴被掐住,时桉挣扎未果,被人强行往上抬。
血迹呈喷溅状态,从下颌延续到颈前。佩戴口罩是医生最基本的防护,这里本不该弄脏,也不该被喷溅。
血浆在皮肤上停留得过久,早已结痂黏连,钟严本就不爽,极难擦拭的手感等同于火上浇油。
他加大力度,毫不手软。
遭受过警告,时桉不敢再动,只能用声音表达不满,“轻点,疼疼疼!”
“闭嘴!”下巴上的血红徒增钟严的心烦,“再吱哇乱叫,改涂福尔马林。”
碘伏、酒精、双氧水用了一个遍,钟严才换回生理盐水。
下巴恢复本色,钟严的火逐渐消散。
他拇指贴着擦红的皮肤,放轻了力度,缓慢揉碰,“还疼么?”
时桉抿嘴,摇摇头。
耳朵藏在头发里,像着了火。
好热。
钟严的手始终黏在他下巴上,上下左右转动方向,帮他处理可能残留的血迹。
休息室没有无影灯,钟严凑得他近,时桉偶尔能感受到喷在脸上的呼吸。
这会儿是眼皮,那会儿是鼻尖。
刚开始,钟严以为是凑巧,但不论他怎么改变方向,那双眼始终落在他脸上。
“你老看我干什么?”钟严手指用力,整张脸都被捏变了形。
时桉指着下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按得太紧,张不开嘴。
钟严松开手,身体随之远离,“说。”
时桉搓搓耳朵,又去蹭下巴,“我觉得,陈小曼说得对。”
钟严:“什么?”
“您认真工作的时候,特别帅。”
第13章 赌气
钟严有片刻恍神,喉头还是痒的,“又犯错误了?”
时桉收回眼皮,不好意思再看,“没有。”
“那巴结我?”
时桉:“…………哦。”
就不该对魔鬼说人话。
钟严把纱布丢进垃圾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时桉知道瞒不住,但还想挣扎,“忘了。”
“看来是从小就有。”钟严很快下诊断,“经历过什么?”
晕血症大部分与心理有关,当事人通常有过与血液相关的不良经历,自主神经系统会出现过度反应,从形成恐惧的条件反射。
“没有吧。”时桉敷衍。
这种事多涉及隐私,钟严没强问,“你本科实习,还有在校考核都是怎么通过的?”
时桉读的是临床八年的专业,本科五年,研究生三年,大五也有一年的实习期,一般在县市级医院。
除去实习,学校也会有少量实践课,接触到血液在所难免。
“我那会儿实习的医院很垃圾,基本不存在手术。”时桉说:“学校实践挺简单的,提前找准位置,闭着眼都能完成。”
钟严:“……”
这小子,是有点天赋在的。
钟严又问:“上次在抢救室,为什么不说?”
如果早知他有晕血症,钟严不至于发那么大火。
时桉抿抿嘴唇,“我怕你知道了,不让我当医生。”
“不至于,但你这种情况,从事外科相关有点麻烦,可以考虑内科,或者……”
“什么意思?”时桉提高了声调,像突然爆炸的火苗,“我自己考上的大学,辛辛苦苦读了七年,我每年拿奖学金,门门考试都是优秀,你凭什么不让我干!”
钟严猝不及防,尽量心平气和,“我是站在你的角度,考虑到你目前的状态,其他科室更适合你。”
“你没权利要求我!”
像赌气的小孩,时桉摔门而出,把钟严留在原处。
他哪来那么大的脾气?
敢跟我甩脸子了?
*
时桉漫无目的,又不能回去。气呼呼跑到牛伯那,倚在“保险柜”边,正拆开第三根小雪人。
牛伯透过老花镜,数着冰糕袋,“再吃,要闹肚子喽。”
“闹就闹,谁怕谁。”
“怎么了这是。”牛伯合上报纸,“谁惹我们小倔牛生气了?”
时桉咬牙切齿,“还能有谁!”
“今天又犯错误啦?”
“才没有,我还立了大功。”
“那怎么了?”
时桉含着冰糕棍,恨不得咬碎,“我那事被他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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