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脚步声的瞬间,宋时眠就醒了过来,只不过意识还有点昏沉,连带着声音也变得软糯绵长。
“你回来了啊……”
厉潮站在床前,灯光在床上投下一道颀长的倒影,阴影覆盖在宋时眠脸上,而男生背着光的脸晦暗一片。
宋时眠磨蹭着往里面挪了挪,留出足够宽的位置给厉潮。
他伸手在旁边拍了拍,开玩笑道,“床已经给你暖好了,赶紧来睡觉。”
厉潮欺身而上。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浅浅的薄荷味夹带着潮湿的水汽朝他涌了过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
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可怎么说也算一种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这么快就同床共枕,也太考验宋时眠了。
两人认识一个星期左右,不仅见了家长,现在甚至还睡到了一起。
宋时眠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很好,不愧是你。
身侧的床铺微微塌陷,紧接着一道完全陌生的气息就从离宋时眠不到半米的地方传过来。
其实算不上完全陌生,毕竟厉潮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和他身上的完全一样。
六神牌,薄荷味。
蚊子闻了都不想咬。
宋时眠默默翻了个身,背对着厉潮,刚刚酝酿的睡意被这薄荷一熏,全给醒了。
哪怕背对着厉潮,他也能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目光的主人丝毫没有想要遮掩的想法,赤裸裸的,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宋时眠忍不住把身翻了回来,“你是不是在看我?”
旁边的男生意外的很诚实,“是。”
宋时眠哽了哽,“你看我干什么?”
厉潮道,“睡不着。”
“……”
“睡不着你可以做些别的,比如玩手机。”
“山里信号不好。”
“……”
他竟无法反驳。
青年的腮帮子鼓了鼓,最终像泄气的河豚一样瘪了下去,肉眼可见的郁闷。
宋时眠的暖床工作做得很好,被子被他捂得暖烘烘的,带着不知名的暖香,侵袭着厉潮的每一寸呼吸。
他收回目光,别扭地换了个姿势,声音喑哑,“之前忘了问你,为什么忽然决定带我来看外婆?”
两人的姿势在不知不觉间靠得越来越近,他说话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宋时眠耳尖,那块皮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
暧昧在寂静的夜里悄然滋长。
宋时眠往里又挪了挪,回他的问题,“没有忽然,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邀请你的。”
黑夜里传来一声很浅的笑,“那究竟是什么让你作出这个深思熟虑的决定?”
宋时眠抿嘴,不想说。
因为说出来有些羞耻。
“嗯?”
宋时眠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含糊不清,“可能是因为你背我去医院了吧。”
说完后,他把脸彻底埋了进去,装鸵鸟。
鸵鸟被人从被子里拽了出来,被子被拉成合适的角度,避免某人窒息而亡。
因为看不见,耳朵和身体的触感更为明显。
薄荷的气息越靠越近,灼人的温度通过指尖传递到他手背上。
明明只是简单地牵手,他却有种被禁锢着的感觉。
他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不知道对方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究竟翻滚着什么样的浪潮。
那些被压抑的、汹涌的、阴暗又恶劣的想法在那一瞬倾泻而出,名为理智的牢笼终究是关不住恶念,冷淡的表皮下,隐藏着的是一头噬人的凶兽。
“宋时眠……”
厉潮的声音在宋时眠头顶响起,哑得让他的心没由来地跳了跳。
“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他说的每个字宋时眠都认得,可组合在一起却叫他怎么都听不懂。
什么叫可以亲一亲他?
亲……
他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语无伦次地开口,“什……什么……我没……没听懂你说什么……”
厉潮垂眼看着空掉的指尖,无意识的蜷了蜷。
他这一松手,像是扯断了某种链接,让出走的理智再次回来。
现在太早了……
他不应该的。
男生阖下眼,毫无预兆地翻身下了床,“抱歉,我去上个厕所。”
等宋时眠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的手攥着被子,身侧仿佛还带着某个人的温度,四周安静得甚至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厉潮他……
他的神色有些发怔。
是不是生气了?
第20章
夜里起了风,天边挂着零星几颗星,月亮被乌云挡了大半,偶尔露出一丝皎洁的光。
厉潮靠在门边望着那几颗星,表情沉默。
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才直起身朝厕所走去。
厕所修在外面,从他们睡的房间走到厕所要横穿整个院子,不可避免地要路过赵广他们的屋子。
老旧的房子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哪怕他极力的克制自己不去听,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还是传到了厉潮耳朵里。
“都怪你,什么时候说不好,非得当着他的面说?”
赵广的声音闷闷的。
“都是一家人,瞒着他算什么事?”
“是是是!一家人,这一家个个都姓宋,就你一个姓赵,比起他,我看你更像是那个外人。你难道没看见吗,咱妈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行了,你别说了,让小眠听见了不知道还要怎么想我们呢。”
里头安静了一瞬,然后传来陈盼夏带着哭腔的声音。
“赵广,平心而论,我们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宋时眠。他爸妈走那会,他才刚毕业,什么都不懂,里里外外的事都是我们给他操持的,后面他瞎了,又带着他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钱都不知道贴了多少进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大宝二宝一年的学费就要几万,他俩成绩还跟不上,找辅导班也要钱,现在店里又出了这样的事……就盼着这拆迁的钱救命。”
“咱妈那样子,我看她就是想把钱给他治病……”
“够了!”
赵广呵斥了一声,“她什么都没说,你别乱说!再说了,时眠只有我们这群亲人了,他不靠我们靠谁?”
“还有,你别想太多,他不是那样的人,这钱你给他他还不想要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劝他去相亲打的什么主意,还不就是想让他找个依靠,有人照顾他,麻烦不到我们这边来。”
“现在他亲也去相了,甚至连人都带回来了,盼夏,我们不能再逼他了。”
陈盼夏不吭声了。
厉潮垂下眼,没再听,朝厕所走了过去。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月亮从乌云里冒出了一个头,院子被蒙上一层轻柔的白,蟋蟀的叫声若隐若现。
赵广正蹲在院子抽烟,看见他从厕所里出来时愣了愣,“上厕所啊?”
厉潮微微弯下腰,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嗯。舅舅还不睡吗?”
赵广仔细端详着厉潮脸上的神色。
面对他的打量,对面的男生只是眉眼微垂。月光下,那张脸透着极致的冷淡,旁的表情倒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掀起眼皮看了赵广一眼。
赵广被那淡漠的眼神刺得心里一突,收回眼神,随便找了个借口,“屋里蚊子多,吵得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他又看向厉潮,“聊聊?”
男生看着冷淡,却意外地好说话,见他这么说,顺从地坐在他身边的石阶上。
赵广从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包烟来。看见烟盒的包装时他愣了一秒,然后又塞回去,从另一边掏出另一盒。
那盒烟包装被揉得有些皱,一看就知道在兜里揣了很久主人也没舍得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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