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潮以为是自己的酒气把他熏醒了,盖完被子就站直身体,离他远一点,“刚刚回来,喝了点酒,我先去洗澡再来陪你好不好?”
宋时眠听话地松开了手。
厉潮飞快的洗完澡就钻回被子,一察觉到身边躺了个人,宋时眠迷迷糊糊的就朝他怀里滚。
男人看得心痒不已,但怕弄醒他,只很小心的在他脸上亲了几口。
但宋时眠还是醒了。
不是被厉潮吵醒的,只是他今天晚上睡得格外不踏实。
他靠在厉潮的胸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心跳声,倦倦的问他,“今天没人找你麻烦吧?”
厉潮把他往怀里搂了搂,他脸埋在他肩颈,因为喝了酒,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可能会有人找我麻烦?”
宋时眠又道,“那你工作还好吧?”
见他不想睡,厉潮在他耳朵上咬了口,埋怨道,“学长是把我当成谁了?你老公?我还在读书呢,哪里来的工作?”
宋时眠无语了片刻。
厉潮又想亲他的嘴。
他捂着嘴不让他亲,眼睛瞪得溜圆,含糊不清道,“布、布给泥亲!”
亲不了嘴,厉潮就去亲捂在他嘴上的手,指尖被舔得湿漉漉的。
宋时眠被湿黏的感觉恶心得不行,把手撤了下来,坏心眼的擦在他衣服上,“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厉潮抽出纸巾擦他的手,“我在干正经事,哪里不正经了”
宋时眠,“……”
他举着手,“这就是你说的正经事?”
男人一本正经,“生育乃国家大计,怎么不算正经事?”
“……”
厉潮把纸巾丢垃圾桶里,捏了把他鼓起来的脸颊,笑了声,“好了,不逗你。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工作也好得很,除了我爸,估计没人动得了我的工作。”
宋时眠一想也是,毕竟厉潮不是他。
小时候就听老师同学说他家挺有钱的,后来陆林也说他有钱,那怎么说也是个很厉害的富二代,林季同怎么可能会搞得了他?
厉潮低头看他,“满意了?”
宋时眠给他一拳,“说得像是我无理取闹一样?”
厉潮被他锤得胸口发麻。
他咳了声,缓缓道,“可不是呢,学长娇蛮又任性,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你?你看,连你老公都受不了跑了,独留你一人空守闺房……”
宋时眠觉得听他多说一会都是对自己耳朵的污染,他拉过被子转身蒙住头,“睡觉!”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笑,不过倒是没做什么,真的就老老实实的开始睡觉。
宋时眠闭着眼睛酝酿睡意,结果越想睡脑子里陆林说的那些话就越清晰。
就在他烦躁的翻了几次身后,被旁边的厉潮伸手揽着牢牢的塞进怀里。
“怎么了?有心事?”
宋时眠不是很想把这件事跟厉潮说,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
“嗯,过段时间就是我爸妈的忌日了。”
揽在他腰间的手臂僵了僵,几秒后,他耳边传来厉潮的声音。
“学长,要听睡前故事吗?”
第84章
宋时眠眨了眨眼,“你还会讲睡前故事?”
厉潮把下巴枕在他头顶,声音听起来有些困倦,“之前学过一点,学长要听吗?”
左右睡不着,宋时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把眼睛闭上,“那你说吧。”
厉潮便揽着他的肩膀,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了拍,思索了会,慢慢开口。
“从前的从前,山上有个庙,庙里住着一个小和尚……”
宋时眠打断他,“住着一个小和尚和一个老和尚吗?”
“那倒不是,只有小和尚,没有老和尚。小和尚觉得一个人很孤单,于是他跟树说话,跟花说话,跟桌子说话,跟碗筷说话……”
“他跟树说,‘你长得歪歪扭扭的,我才不会砍掉你。’;他跟花说,‘你开得一点都不好看,我才不会把你带回家。’;他跟桌子说,‘如果你的腿老是掉,我就把你丢了。’;他跟碗筷说……”
“后来呢?”
宋时眠问。
“后来……”
“歪歪扭扭的树长得越来越歪歪扭扭,开得难看的花越开越难看,而桌子的腿掉了几次后他再也接不上去了。”
宋时眠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呼吸很轻,像是睡着了。
厉潮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往下说。
“其实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既定的事实其实是人为改变不了的。树本身就是歪的,那就只能越长越长歪,花的基因本来就是丑的,所以也不可能因为别人的话变好看,桌子本来就是要坏的……”
靠在他的怀里的青年动了下脑袋,忽然接过他的话。
“就像河水东流,就像日升日落,就像生老病死。”
他道,“厉潮,你编的故事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童话故事都比你这个精彩。”
厉潮说,“那我下次接着努力努力?”
“别努力了,哪有睡前故事说生老病死的。”
男人顿了顿,“那我换一个?”
宋时眠笑了声,“换什么?”
厉潮探出手去拿手机,“我找个童话故事。”
宋时眠拉住他的手,“别找了,睡觉吧,我困了。”
他闭上眼睛,声音困倦,“这回是真的困了。”
夜里很安静,墙顶的空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窗外偶尔传来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宋时眠便在这样的声音里慢慢闭上眼睛。
-
宋盈和姜城出事那段时间正是宋时眠找工作的时候,他眼睛不太行,投了好几家公司都被婉拒了,为此失落了好几天。
夫妻两个想回来陪陪他,于是提前完成工作,开车赶回来,结果半路遇见暴雨,刹车失灵,撞下了山崖。
那天宋时眠难得心情很好,哪怕眼睛雾蒙蒙的,可依旧去菜市场挑了新鲜的蔬菜,提前把排骨炖上,在满屋的香气里,他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那年的八月,足足下了半个月的雨。
雨丝像银色的线,从他的视线里落下,溅在地上,如烟花在水坑里绽开,把他的倒影击碎成一片一片。
他捧着骨灰盒,站在人群里,任由那些怜悯、唏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的思绪随着雨丝漂浮,拉扯,灵魂和躯体分开,空洞又茫然。
啪嗒!
豆大的水滴落在骨灰盒上,溅出一团深色的印记,空气里寒意刺骨。
二十三岁的宋时眠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接受不了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爸爸妈妈喊的事实。
没人知道他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墙上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时间的流逝会带走很多东西,比如记忆,比如刻骨铭心的痛。
就像那个奇怪音频里的睡前故事说的那样:
“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宿,或早或晚,但都在既定的轨道上。”
“就像河水东流,就像日升日落,就像生老病死。”
笨拙的理科生编故事也编不明白,前言不搭后语的,磕磕绊绊的用自己的毕生所学组成了一个劣质的睡前故事。
偏偏胆子又很小,自己用变声器说了一遍后,做成链接,不厌其烦地往他手机里发。
宋时眠忘了自己是怎么点开这个音频的,但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日日夜夜里,陪在他身边的都是这个故事。
在故事的最后,变了声的男音很温柔。
“最后,小和尚长大变成了老和尚,那棵歪歪扭扭的树生了病慢慢死掉了,丑陋的花很多年都没有再开过花,厨房的桌子不知道换了几个。”
“可森林里还会有很多树,花园里也会有很多一样丑陋的花,换了几次的桌子依旧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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