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回家不走这条……”
“不要你管,我知道怎么走。”
方孝忠负气往前,他以为张逐会拉住他,结果也没有。
走了一阵,他回过头,惊愕地发现张逐走在与他相反的方向,人影都快消失了。这下他可真急了,他压根就不记得回家的路,只能调头去追。
一路小跑,太阳又晒,汗水和泪水一起默默淌满他的脸,对张逐只有满心的怨恨。他把他带来这陌生的地方,让他找不见路。
他一路追着张逐,路上还摔了一跤,可他没工夫自怜。张逐在前面老远,走得又快,简直就是故意想把他丢下。他只能爬起来奋起直追,实在是跑不动了,直到快到巷口他才追上。
张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到方孝忠那狼狈的样子有点惊讶:“摔了?”
第一次,方孝忠没理他。
“你走的那条路远些,跑过来的?”他从来没见过方孝忠这种样子,不知道什么意思,想了想,又把手里有些晒蔫的花环递过去,“要不要?”
见他这无事发生的模样,方孝忠怒从心起,一把打掉了他举着的花环,朝他大喊:“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跟你做朋友了。”说完他抹着眼睛,跑进巷子,跑回了家。
第38章 哥哥
吵完架一个星期没有见面,方孝忠从最开始讨厌张逐、再也不想和他说话,到期望他主动来找自己,到最后开始反思自责。
如果那天不是他要求太多、太麻烦,他们应该就不会吵架了吧。虽然想到张逐把他气哭了还躲得远远的,过后还把他扔在路上,仍然生气,若是没有自己先耍脾气,事情也不会变成那样吧。
天太热了,趁爷奶睡午觉,他又溜了出来。不去找张逐,他也没地可去,就在巷子里瞎转,又碰到骑着自行车的田兴旺他们。
这伙人应该是骑车去洪城里玩,今天没功夫搭理他,然而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时,还是不忘伸腿给他一脚。
方孝忠跌倒在路边,等他爬起来,自行车已经骑出了巷子,他也没有了哭的必要,只是揉了揉摔疼的腿,去小卖部买了根冰棍吃。
吃完冰棍又买了一根,没剥开,提拎着转转悠悠,不自觉就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站在那窗户前,他又迟疑了。不知道张逐今天在不在。要是在的话,他该跟他道歉吗?如果真是他错了,他会道歉的,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要因为那件事给张逐道歉,他就觉得很委屈。
他从窗户朝里看,为了防止外人发现,他们的堡垒在墙角,并不容易看见。但他看见了那个枯萎的花环,一时间,心头又酸酸的。他还要把脖子往里伸一点时,就被突然出现的脸吓得大叫。
张逐站在窗子里面,看他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你来了。”
方孝忠扭捏地点头,犹犹豫豫递出手里的冰棍,这时才发现拿得太久已经化了。
张逐也不介意,撕开包装袋,把一包甜水倒进嘴里,从窗户翻出来。
“走吧。”他说。
不说要去哪里,看样子似乎没有和他生气,方孝忠就跟上去。
走过那条已经熟悉的路,他们又去到山谷。这次方孝忠没要张逐帮忙,有了上次的经验,他靠抓着沿路的草茎和树枝,成功从那斜坡溜下去。这次他也穿了凉鞋,提起裤腿就蹚过了溪水。
张逐没有去水潭旁的石头,而是掏出小刀割了些藤蔓,又将藤蔓编成粗绳,套在两颗树上,他就坐在这绳子上,荡起了秋千。
等确定那绳子盛得住人时,他跳下来,问方孝忠:“玩不玩?”
方孝忠犹豫:“我怕摔。”他偷看着张逐,更不确定的是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之前的矛盾,但也没看出什么来。
“你抓紧绳子,就不会摔。”
方孝忠心说,每次翻墙爬坡,张逐都告诉他不会摔,但他最后都会摔。尽管如此,他还是坐了上去,双手紧紧抓着绳子。
见他坐好,张逐又问:“要我推你不?”
“嗯,你轻点。”
随着前后摆动,荡起的风也温柔。这摇摇晃晃之间,方孝忠心里那点淤积的委屈和不快也被摇散了。什么也没说,但莫名其妙地,他们又和好了。
一旦恢复亲密,就会不自觉变得无所顾忌。方孝忠开始觉得这轻摇不够爽快,催促张逐推更用力点。
如他所愿,张逐越推越用力,他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凉风从他耳旁呼啸而过,荡至最高点时,有种马上就要飞起来的感觉。他也不由自主开始大叫大笑,山谷里回荡的全是他快乐的笑声。
乐极就会生悲,玩得太忘乎所以他握着绳子的手不知怎么就松了,又一次飞荡时,他直接被抛了出去,摔进那片紫色的野鸢尾花里。
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可比田兴旺踢他那脚疼多了。他趴在原地起不来,张逐过来拉他:“叫你抓紧的。”
“我以为我抓紧了。”疼得他眼泪开始打转,说话也带上了哭腔。
知道他又要哭了,张逐开始烦躁。想起上回的不快就是从方孝忠哭开始,而后一个星期没有理他,这次他选择先忍受一会儿:“能起来吗?”
“嗯。”方孝忠吸鼻子。
张逐挪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臂,看他那要哭不哭的样子更是憋得慌:“你想哭就哭。”
方孝忠突然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下巴垫在他肩上。张逐被这样一搂,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后背也炸了毛般瞬间僵直,只是下意识推一把。但被搂太紧,他没推开。
方孝忠紧紧抱住张逐,又用力在他肩上蹭了蹭,把已经流出来的眼泪给蹭掉了,剩下的那些,一口气生生憋了回去。他放开张逐,自己起来了。
幸好是摔在一片泥土上,只有胳膊被石子磕破了皮。张逐去采了张不是什么草的叶子,撕开给他贴在伤口上止血。
这点小小的插曲并不能阻止两人玩乐的热情,伤疤还没好,就已经忘了疼。玩累了秋千,又去小溪踩水,在石头上休息时,方孝忠缠着张逐教他编花环,而后又给秋千的每个索结插上野花……一直到天色将晚,两人才结伴回家。
之后的每个周末,山谷成了他们新的秘密基地。比起那个废弃的厂房,这里能够玩乐的东西显然更多。可以看植物昆虫、飞鸟游鱼,还可以采花摘果、踏水嬉戏。
有一次,他们在潭水边看见一条花蛇。那蛇就冲着方孝忠跃跃欲试地吐信子,吓得他脸都白了。他哇哇大叫就要跑,就见张逐捡了根木棒按住那蛇,用石头将它脑袋砸扁了。一时间,方孝忠简直分不清是蛇更可怕,还是张逐更可怕。
还有一次是前一晚下了暴雨,他们在树下捡到一窝被风雨打落的小鸟。几只幼鸟长了毛,还不到能飞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他问张逐怎么办,张逐就要把小鸟扔到水潭里,方孝忠慌忙拦住,问他为什么要杀死小鸟。
张逐面无表情回答他:“没有大鸟喂,反正都会死,不如死得干脆点。”
方孝忠被他这番言辞镇住,他无法理解,只觉得不对,抢过鸟窝:“那你也不能杀死它们呀,这样太坏了。”
张逐没有坚持,随他端着鸟窝满坡找虫子,遍地抠蚯蚓。折腾到傍晚,小鸟也一口没吃,他只能悻悻地将窝放在一个树杈上,期待大鸟会回来喂它们。
忧心一个星期,又到周末,方孝忠匆匆赶回山谷,在原地找到鸟窝。里边的幼鸟早就死了,已经半腐,爬满了蚂蚁和蛆虫。
他看着死掉的幼鸟,久久没有说话。
张逐提醒他:“我早说过,都会死的。别看了,很臭。”
方孝忠捡了几张树叶,垫着手掌将鸟窝取下来:“我们把它们埋了吧。”
他们在鸢尾花丛里找了个一个地方,奋力掏了个土坑,填完土,又堆了个小坟包。张逐一点也不理解,为什么要把死鸟埋起来,更不理解鸟又不像人,活的还会给死的上坟,堆这么个土包有什么用。
方孝忠埋好小鸟也没有离开,喃喃说道:“它们的爸爸妈妈都不要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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